“让他教学问，他一百个不乐意，玩儿了倒是想起来叫你了！”
“这还是亲姑父呢，不就是看李家有俩钱儿吗，就上赶着教人家的少爷，自个儿的亲侄子不管不问！”
“当年他俩闹那锅事儿，是谁收留她娘儿俩的，又管吃又管住，又给他们劝和……”
冯氏越骂越起劲儿，一边的范弘低垂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上掉。
范峥实在听不下去，喝道：“行了，别说了！一会儿云何来了听见像什么话！人家说的也没错啊，这几年他岁试、科试、乡试一连串考下来，哪里又时间上课啊。再说了，云何不都说了吗，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他就行，这么近，想去还不是随时去。”
“那他怎么不让李家少爷有不懂的再去问他？那学堂里的夫子就是个回回三等的老秀才，他能教什么？范弘能知道他哪里教错了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就算是三等的秀才，人家也是实打实考下来的。能教错吗？”范峥觉着跟冯氏无话可说。
范弘攥着自己准备好的篮子，好几年没跟姑父出去玩儿过了，他又难过又不想放弃这次出去玩儿的机会。
冯氏也知道这事儿都说定了，现在肯定不能说不让范弘去了。万一闹得秦云何不高兴，恐怕连偶尔去请教都不能了。
“行了，别哭丧个脸了，你去吧。”
范弘没想到他娘突然松口，一脸惊讶的抬头看向冯氏。
“去是去，到那别光顾着玩儿啊。好好哄哄你姑父，求他收你做弟子。
以前你不挺会哄你姑父的吗，现在怎么那么笨，连个话都不会说！他现在可是举人，他要肯教你，不说你也中个举人，至少中秀才没问题吧？”
范弘的肩头慢慢耷拉下去，比刚才更颓丧了。
现在他甚至有点不想去了。
其实冯氏还在喝骂的时候秦云何就到了，只是没有进去，省的尴尬。
就算没听全，他大概也能猜到冯氏大抵会有什么反应。
等到里面声音渐渐低下去，他才拍了拍门。
不一会儿范峥就打开了门。
“大哥。”
“云何来啦，进来吧。”
范峥表情有些不自然，也不知道秦云何听到多少。
秦云何一进屋就看见范弘一声不吭垂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嫂子，我来接弘儿了。弘儿，准备好了吗？”
冯氏自然不能再当面给秦云何难堪，只是刚才的情绪还没完全收敛，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僵硬：“啊，都给他准备好了。”
说着拿起一块布巾去给范弘擦脸：“早上问了两句功课就哭起来了，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又数落范弘：“一天天的，说你两句就知道哭哭哭，出去玩儿不知道高高兴兴的？”
好容易等到冯氏给范弘收拾利索了，秦云何便牵着范弘的手告辞了。
“咱爷俩也好久没有出去玩儿过了，今天可要好好玩儿玩儿。”
既然是出去玩，自然得开开心心，秦云何忽略范弘微肿的眼圈假装轻松的道。
范弘却笑不起来：“姑父，你为什么不愿意收我当学生？”
秦云何心里叹口气。
“姑父这几年一直在科考，能上课的时间真的很少。前两年甚至我自己都要住在先生家学习呢。”
“可是为什么你收下玉哥儿呢？教他不也要时间吗？我可以跟他一起上课的。”
秦云何很无奈。
他没法给范弘解释李家想要结交的那些事，也没法跟他说李家并不是很苛求玉哥儿能跟他学多少学问。
当然能学有所成肯定更好，但是就算最终没有学有所成，玉哥儿也不必为生计操心。
所以秦云何虽然教的很用心，但是对玉哥儿并不严厉，功课也留的并不算多。
没准还不如学堂的老秀才安排的课业重。
“有什么不懂的，你随时可以来问姑父的。”
这个回答显然有一点苍白。
果然，
“那姑父为何收下玉哥儿，而不让他随时来请教呢？”
范弘停下来，转过身抬头看着秦云何。
秦云何感觉，他如果不能给范弘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满意的答复，恐怕两人难免会生分了。
秦云何摸摸他的头，道：“我考考你如何？”
范弘点了点头。
“你最近在学什么？”
“最近在背《大学》”
“必使学者即凡于天下之物——”
“莫不因其己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
秦云何本打算让范弘接一句，没想到他却接了一段。
赞许的点了点头，秦云何道：“弘儿，不同的学生也需要不同的老师，并不是学问越高的人越适合你。”
“可是姑父你怎么知道你不适合做我的老师，就适合做玉哥儿的老师呢？”
“那这样，等你见了玉哥儿，你拿这句问问他如何？他跟你的开蒙时间差不了太久。”
范弘有点不懂：“为什么要问他？”
“你先问，问过之后如果你还是觉着跟我学习更好，那我就答应你。”
范弘顿时惊喜：“真的？”
“真的。”
等秦云何跟陈二带着几个孩子到了摘秋菜的地方，玉哥儿就拉着如意和范弘往离先生远一点儿的地方去摘。
他自认为已经有了去年的经验，一定能摘很多很好的秋菜。
范弘跟着玉哥儿、如意一起摘了一会儿，道：“玉哥儿，我考你一句话怎么样？”
“考我一句？为什么要考我？出来玩就好好的玩啊。”玉哥儿皱眉有点儿发愁。
“就一句。必使学者即凡于天下之物——下一句是什么？”
“呃……莫不因其己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以求……”玉哥儿突然心虚的往后看了一下秦云何的方向：“坏了，我忘了，先生知道要骂我了。”
“你背《大学》了吗？”
“正在背啊。”
“姑父没有给你讲解吗？”
“讲过啦，这句的意思是……”玉哥儿回想了一下先生的讲解恍然想起：“我想起来了，‘以求至乎其极’”
“那你爹娘会查问你功课吗？”
“我三叔有时候会问一问。”
“你这样背……你爹娘不会骂姑父不好好教你吗？”
“为何要骂先生？先生好好教我啦，是我自己记不住，关先生什么事？而且我三叔说先生教得很好。”
“可是，可是……”
可是他娘一直觉着他若学不好就是夫子的问题啊。
范弘突然想起之前玉哥儿说他自己种花的事儿，又问道：“你种花，你爹娘不会骂你吗？”
“种花为何要骂我？我爹娘自己也种啊，我只种了一盆，他们种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