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闪电划破夜空，沉闷的滚雷翻过天际之后，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车子里没开灯，只有远处的霓虹灯透过前车窗照进来，在小阿萨密的脸上晃，一波波荡。
许欢宴脸在笑，眼睛里却毫无感情。
“许老板，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小阿萨密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回头，他的车子背后，跟着两三辆黑色的小汽车，是不是平日里保镖的那些？他不知道。
这个外地人，是怎么混进他这辆车的？他还有什么后招？
他发现这个看起来很年轻，很漂亮的中国男人深不可测，竟丝毫不怕他这个地头蛇。
“我想要什么啊？”许欢宴自言自语了一句，他开车很稳，连手都没颤一下，“我只想要我的朋友，好好活着。”
小阿萨密舌头打结：“那不是我干的，是张总直接和我父亲联系的，你知道我们父子，我说的话没什么用，他不听我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干的，小阿萨密先生，你不过是个傀儡而已。”许欢宴笑起来，他手指头摩梭着方向盘，动作温柔。
大小阿萨密，一个混黑一个混白，彼此打掩护，唱得一首好双簧。
但实际上，真正在家族里能做主的，是父亲大阿萨密，儿子只有听话的份，不能反抗。
“我是来和小阿萨密先生谈条件的，你帮我做事，我给你一份你需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小阿萨密警惕地问。
许欢宴笑了笑，打开手机按下了一个免提键，上面传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说话声，小阿萨密脸色大变，就要上前拿，被许欢宴伸出胳膊挡住了。
这是他在外面的女人和孩子，是他的命根子。
“我知道你挺不容易，这些年把他们母子藏得挺好，就怕被父亲发现。”
许欢宴温柔地说，小阿萨密眼圈立即红了，红得让人没法看。
“只要你别伤害他们，什么都好说。”
02
医院的落地玻璃窗前，万姿正在剥橘子给陆景明吃。
她剥橘子很厉害，不一点点撕皮，就大拇指往中间一掐，平均受力，连皮带肉，很均匀分成四瓣，不脏手，不碰肉，直接吃。
陆景明一边吃橘子，一边看着窗户外面的雨，水珠从顶上流下来，蜿蜒着。
“你怎么知道小阿萨密外面有老婆孩子的？”万姿问。
陆景明语气平淡：“很凑巧知道的。”
他在孟买住的那个酒店，是当地数一数二的高档酒店，那里招待的，以外来人居多，当然，也有本地顶级富豪。
小阿萨密属于后者，每周三下午，他都会参加酒店举办的贵宾客户招待会。
“我去过一次，碰到了他在角落里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吃饭，那个男孩叫他爸爸。”
档案记录里，小阿萨密是没有孩子的，他们家族在印度属于贵族阶层，他有个名正言顺的贵族妻子，但结婚多年无所出。
“我觉得好奇，就去打听了一下，拐了很多弯，还借助了许欢宴在这边的人，才知道小阿萨密实际上早就和贵族妻子离了婚，他真正爱的，是另一个女人。”
并和那个女人有了孩子，只是因为对方是低种姓人，他没办法迎娶进门，就安置在了外面，一安置就是很多年。
消息封锁得很死，连父亲大阿萨密都不知道，他如履薄冰。
“但儿子慢慢大了，要读书，小阿萨密最近在想办法移民，想让女人带着孩子离开印度，去过正常的生活。”
陆景明接过一片橘子往嘴里放，说话慢吞吞的。
他们要安全脱离印度，光有许欢宴还是太冒险了，辛先生那边的人即使能出力，也很有限，如果有个本地大鳄来帮忙，那就事半功倍了。
陆景明笑了笑：“就这样，我们给他他要的，他帮我们隐瞒，并让我们离开。”
他接过一片橘子，塞回万姿嘴里，“平安离开这里，是我们如今的当务之急。”
03
法国法南，马赛。
季芳从楼上下来，看见父亲拿着张请柬正在看，一脸喜气，她喊了声爸。
“芳芳，我们今天收到这个，托你的光，有人请我们老两口去中东参加老亲王的葬礼和国宴。”
季父兴致勃勃：“我刚才去查了一下日期，就三天后，我们是不是要提前出发？”
这样的宴会，季父和季母都参加过，多年前，他们来法国看二女儿，就参加过科学协会特意为季芳举办的晚宴。
还参加过一次瑞士为季芳举行的特别邀请会。
所以这次，虽然远一点在中东，但老两口倒是半点不惊讶，只有喜气洋洋。
“芳芳，你这次是又拿了什么大奖吗？”季父问。
季芳接过请柬看，是一张蓝色的请柬，很正式，上面写着父母的名字，写着邀请，中英法三国文字，足见慎重。
去中东？邀请她的父母去？
季芳慢慢把请柬送回去，笑了笑：“是啊，我们后天出发，正好赶上老亲王的葬礼……”
她看着端着汤碗从厨房出来的丈夫让，他朝她笑着，笑得幸福又迷人。
她答应去中东，可没想到他们把她的父母也圈了进去。
父母要去，孩子自然也是随行的，别人的葬礼，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出游？
太讽刺了，想不到那个被削了半边脑袋的老亲王，尸体都臭了，也残缺不全了，还能用来做道场？
让解开围裙，站在餐桌旁笑着：“我问了一下大姐和大姐夫，他们也去，一个从印度出发，一个从意大利出发，而且……”
他朝妻子眨眨眼，转头看着岳父，“爸爸，大姐这次会给你一个惊喜哦。”
他夸张地比划了一下，“好大好大的一个惊喜。”
04
季芳的心沉了沉，惊喜？来自季颖的？她现在在意大利？她明白了什么。
季父被女婿挑起了好奇：“什么惊喜？哎呀让，你这小子不地道，这不是存心的嘛……”
老人家急得说话带出了京腔，听得让哈哈大笑。
让倒了红酒送上来递给岳父，故意逗老人家：“爸，你能尝出这杯红酒有花生味吗？”
花生味的红酒？
季父看着女婿，一脸不相信，让辩解是真的有，如果岳父尝出来，他就告诉他们季颖的惊喜是什么。
季父尝了一口，违心地点头：“嗯，是有点花生味。”
季芳冷眼看着让笑开了花，为能逗得岳父一乐不停耍宝。
让又递过来一杯：“这个……这个有荔枝香。”
季父尝了一口，皱了皱眉：“荔枝香？我怎么只吃出一股桃子味呢。”
众人大笑，连正下楼的季母和孩子们在笑，厨房门口的菲律宾厨娘也在笑，季芳也露出了笑容，但心里一片苦涩。
季父也配合着女婿逗乐，他放下酒杯，拍了拍女婿的肩膀，追着问到底是什么惊喜？
让看着妻子，季芳拉开椅子让后来的孩子们坐好，最后自己落座，她始终轻笑着：“都说了是大姐的惊喜了，我们说出来，多扫兴啊。”
“不会不会，我们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一定能表现惊喜，足足的。”季父说。
季母也在一边狂点头。
大女儿带了未来女婿上门给他们看，结果没几天就说有事匆忙走了，连后一步的婚事都没商量呢，可把老两口给郁闷坏了。
惊喜来自大闺女？是什么？
季芳莞尔，温柔一笑：“那就让让告诉你们吧，他和张文洋走得近，这件事是他们一起瞒着的，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呢。”
她开始盛汤，一个一个盛，把球踢了回去，踢得毫不犹豫，并朝着丈夫，露出了一个特别特别温柔的笑容，宛如从前。
05
饭局见面后的两天内，许欢宴亲自去了一趟山里，绕着溶洞搜寻了一天，一无所获。
和张文洋的人以及大小阿萨密的人开了一个又一个会，制定了搜救计划后，许欢宴甚至亲自下了地下河打捞，戏份做足后，他也撤了。
留下足够的人和足够的钱后，许欢宴打道回京。
他把自家飞机从hK调了过来，申请到了中午的回航时间，准备顶着烈日起飞，回京。
正午时分的太阳亮得刺眼，三月还差些天呢，这里就已经热气腾腾，平均气温25加了。
许欢宴站在飞机前一脸难过，搜救队的人来送行，有人在安慰他，许诺一个又一个空头支票。
“你们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找不到人？河底下那么深，我们都进去了……”许欢宴长吁短叹，黯然神伤。
宛如戏精附体。
“那算什么找？才找了两天，不算不算……那条地下河，总长一百多公里两百里呢，要搜，可不得搜个十天半个月。”搜救队长说话。
这个搜救队长是他们从当地消防队请来的老搜救队员，经验丰富，为人不错。
“十天半个月？要有十天半个月，人估计都烂了吧？”许欢宴更难过了。
队长不说话了，他挠挠头不吭气。
搜救分两批进行，一批走地面一批走水下，根据那个猥琐男说的，他们最后一次见到陆景明两人，是听到他们跌下去，然后噗通一声掉入水里。
至于是沉底还是又爬起来了？不知道。
不过才两天，那条河里就捞出来了三具尸体，都是森森白骨，骨头上连腐肉都没了，不知道死了多久。
早听说这条黄金地下河，多少年来前赴后继无数人来挖宝，有人活着出来了，有人死在了里面，没人管没人问，想不到，这个传闻是真的。
队长打了个寒颤，喃喃着：“许老板你要节哀，如果真的找不回来，人死不能复生……”
许欢宴斜睨了他一眼，控制住上手就要打的巴掌，嗯了嗯。
06
“是啊，如果人不在了，那许公子可要节哀啊。”有人插话，从背后传来。
许欢宴脸色阴郁，他冷笑了一声，尖利：“放心，如果景明他们两口子死了，伤害他们的人，谁都别想好过。”
他边说边转身，十几米处，张文洋领着人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张文洋这回气盛地很，身边那只大半个人高的狼犬呼哧哈啦的，狗仗人势，人仗狗势。
许欢宴看了一眼大狗，想起陆景明说的，这是条会吃人肉的狗，瞬间觉得恶心透了，更加没好气了。
他身后的人也呼啦啦涌了过来，一字排开在他身后，气势亦不弱。
“我来送送许公子，”张文洋上前几步，皮笑肉不笑，“不是说感情深厚吗？怎么才两天，许公子就迫不及待地溜了？”
许欢宴冷着脸，咬着牙：“关你p事！”
张文洋哈哈一笑，手指头动了动，身边的大狼犬呜呜呜地发出几声咆哮。
许欢宴握了握拳头，他徐徐扫了大狼犬一眼，眼神阴鹜毒辣，大狼犬往后退半步，瞬间不呜呜了。
张文洋眉心一皱，笑意淡了几分，看许欢宴更不顺眼了，他撇开心里的不舒服，直抒来意。
“许公子，我怀疑你的飞机上藏了人，要带人上去搜搜。”
他大言不惭，理直气壮，许欢宴稀奇了，上下看了他好几眼：“谁给你的胆子？敢上我的飞机？！”
张文洋笑着：“许公子，我怀疑景明他们二人早就离开了山洞，就在你的飞机上呢……怎么？不肯？你是不敢呢？还是不想说？”
他上前走了两步，站在了许欢宴面前，这人个子高，竟比许欢宴还要高个几公分，气势加持一下子压下来，像乌云一样让人透不过气。
许欢宴脸上淡定得很，他甚至托起了腮，摸了好几下下巴。
“张总的意思是：我把景明他们藏了起来，然后故意贼喊做贼，就为了耍你们？”
张文洋淡笑不语。
许欢宴一拍手，哈哈一声：“所以张总今天的意思，是要搜我的飞机，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藏人，对不对？”
如果藏了，就是许欢宴理亏，今天张文洋准备充分，身后至少站了四五十人，乌压压跟乌云一样，而许欢宴这边，只有十来人，气势远不足。
许欢宴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人，再看看张文洋的人，很识时务地往旁让开，伸手一个字：“请。”
他答应这么爽快，张文洋倒反而顿了顿才招手，要人上去搜。
眼看着领头那个黑衣人已经登上了登机梯，正伸手去拉门呢，许欢宴突然喊了一句。
“等会！”
他转身去看张文洋：“张总，不如我们打个赌好不好？猜猜里面有没有陆景明和万姿。”
他一派轻松，笑得特别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