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闻的药虽然难喝致极，但疗效还是极佳的，叶暻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再无萦绕不散的噩梦......可也是睡得太熟了，当他重新恢复意识时，认知竟有一瞬间扭转，恐慌无缘由的袭上心头，令他幻觉心底的那抹余甜是否只是一场美梦。
叶暻甚至不敢立刻睁眼，而是伸手慢慢试探的向身边摸去，他其实早已习惯了空荡冰冷的床铺，以至于当自己的手被人突然捉住时，那种枯木逢春的滋味，亦不比前一次有半分寡淡。
“这么快就醒了？可才过二更天，离天亮还早着呢。”顾翎昭已将外衫钗环卸下，腰下盖着锦被，只着一身里衣坐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实的书。
“昭昭......”
“嗯？”顾翎昭以为他有话要讲，随即将书放下，歪头去看他。
叶暻眼神发直的看着她，下一刻直接翻身扑了过来，隔着被子猛地抱住了她的腰。
然而这样还不够，只一个呼吸的功夫，叶暻便掀被钻了进去，抱住人的同时，还将头紧紧贴在了她的腰腹位置。
顾翎昭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暖呼呼的压住了半个身子……
她轻吸了一口气，默默将弄皱的锦被扯平，让其盖在两个人身上，又伸手将叶暻脸上碎发捋到耳后。
烛光明亮，房间里却静的出奇，唯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叶暻闷闷出声道“这么晚不睡，是不是不太适应。”
“没有，我一个人时睡得更晚。”
叶暻此刻脑袋还是有些迟钝，下意识觉得她话里有话，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顾翎昭道：“你这是……不困了，不想再睡了？”
“不想了，我只想抱抱你，同你说说话。”
顾翎昭揉了揉他的背，心道他实在瘦得吓人，肩胛骨都能将人的手心咯得生疼“你昨天见我时，是不是偷偷催动内力了？”
“啊……我忘记了。”
“是嘛，叶暻？”
“只用了一点点！”叶暻手臂抱得更紧，恨不得将脸埋进顾翎昭身体里。
顾翎昭无可奈何道： “你呀，还有什么瞒着我、没告诉我的事情，最好趁这几天如实交代，我不与你多做计较。”
叶暻心中大石落下，语气里多了几分轻快，似是撒娇般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赦天下嘛？”
“所以最好抓住机会，过期不候的。”
“我说我说，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什么都如实告诉你！”
“嗯，这还差不多。”顾翎昭想了想，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你怎么突然就和梁国舅势同水火了？因为他要沾染兵权，就要闹到这种地步吗？那你以后要怎么面对梁家人？”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叶暻拽来枕头，换了个紧贴顾翎昭躺着的姿势，继续搂着她的腰。
“与其说国舅大人得罪了我，倒不如说他行事无章，令皇兄忍耐多时了。”
“陛下还会惧怕梁国舅不成？”
“梁国舅自然容易处置，可母后与我这大舅舅感情最深，事事以他为先，有时根本不讲道理……皇兄一来不想与母后翻脸，二来梁家全族也曾为皇兄拼尽全力，如今何部势力亦不可小觑，这些人以太后马首是瞻，牵一发而动全身，大乾眼下经不起这样的动荡。”
顾翎昭垂下眼，定定看着叶暻：“陛下不满梁国舅，又不好直接出手为难，便需要一个打头阵的臣子？”
叶暻迎着她的目光，笑了笑“是这个道理。”
“这个人一定要是你？”
“朝中不是没有忠臣良将，先前皇兄也暗中扶持过一些人，但作用甚微，有母后这个大靠山在，他们不仅撼动不了国舅府，反而差点丢了性命。”
顾翎昭眸色发沉，轻轻抚过他的眉骨，道：“这样看，你确实是整个朝廷里最适合的人选。”
“……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顾翎昭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昭昭，这件事关乎大乾国本，是我的责任。况且梁家人并非都对大舅舅唯命是从，只要母后松了口，梁家依旧是那个梁家，不过是换了一个掌权人而已。”
“那你在国舅府晕倒……”
叶暻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恨长了一张嘴，不能将话马上说清楚。“梁国舅刻意引我进府，本是为了激怒我，好趁机发病赖上我，我在那的确被他气得心血翻腾，吐血晕倒——既是顺水推舟、可也是无奈之举。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刻意让自己伤上加伤！”
“那府里的太医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为了走个明路，让宫里知晓我的身体有多糟糕。”
“吓唬吓唬他们？”
“是。”
“如今陛下借此由头，砍掉了梁国舅的党羽势力，梁家和太后娘娘真的不会怪你吗？”
“我不知母后的想法，但梁家不会将此事算在我的头上……我若真的死了，西北必要重燃战事，届时时局动荡，梁家子弟也逃不过上战场的命运，相比于家族换一个话事人，孰轻孰重，他们自分的清，而今梁家内部有的是对比拍手叫好之人，比如梁铮表哥。”
“他？他要代替梁国舅掌管梁家？”
“反正国舅府日后该是由他说了算的。”
顾翎昭望着叶暻的轻松神态，目光复杂。这一场闹剧，叶璋清掉了心腹之患，梁铮接替了府中大权。
可叶暻又得到什么呢？被千里迢迢的召回京城，撑着病体去对抗自己的母亲和亲舅舅，最后还要豁出性命作为砝码，来平衡太后与叶璋之间的母子情感。
“昭昭，昭儿，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好像吃了大亏。”
叶暻抓着顾翎昭的手，用力亲了亲她的手指，而后仰头去看她，目光暗藏秋水：“我也向皇兄提了很多要求，我才不是会吃亏的人。”
“……这要求可是与我有关？”
“嗯？这也能猜到？昭昭，你是不是会传说中的读心术？怎么我想什么你都能知道？你再感受一下，猜猜我心里还有什么？”叶暻声音愈发甜腻，颇有蛊惑人心、转移话题的滋味。
“我猜，你不想回答我上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