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清辉倾泻于玉兰花瓣，在洁白之上再渡一层光晕。不时微风吹过，春色影影绰绰，携风从敞开的窗口闯进屋内。
然而，此刻床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
厮杀声音由远及近，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顾翎昭发现自己已莫名其妙置身在沙场之中。
这是哪？我的梦？
四面黄沙纷飞，顾翎昭尚在观察的周围环境，刀刃上的银芒一闪而过，一柄钢刀竟突然朝她头顶劈来。她心中一惊，想要闪身躲开，可双脚却被定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刀锋袭来。
顾翎昭无力应对，只能绝望闭上眼睛，然而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却炸开另一种破空声音。
铮！
长剑横在她的身前，替她挡住了攻击。
“叶暻！”顾翎昭转头怔怔地看着叶暻，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叶暻仿佛也看不见她，他的剑锋一转，顷刻间同对面的敌人过了十几招。
对方显然不敌他的势头，被凌厉的剑招逼得步步紧退。
然而随着一阵擂鼓声响，周围竟凭空又生出几十个身披甲胄的敌人，他们各个手持长刀，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向叶暻攻去。
“小心！”顾翎昭下意识开口，但喉咙还是无法喊出声音。
刀光剑影，飞沙走石，不断有敌人加入战场，用车轮战的方式对付叶暻。
起初顾翎昭还能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她可以冷静的观战。
然而随着漫长的鏖战，她眼睁睁看着叶暻铠甲被刺破，身上添着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掌心不断渗出冷汗。
不行，不行......顾翎昭开始用力挣扎，她拼尽全力与那股无形的力量抗衡，想要获得身体的自由。只是没有用处，她发力到全身上下感到酸痛，但却不能将脚步移动半步。
“昭昭！”
眼前场景瞬息万变，刚刚还在挥剑杀敌的叶暻，不知何时已走到她的面前。
“你能看得到我了？”
“当然，你怎么会在这？快走，这里很危险。”叶暻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轻轻发力，便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我送你离开这里！”
顾翎昭看着自己行动自如的双脚，脑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得看着叶暻的眼睛，愣愣地点头回应。
就在这时，她看到叶暻瞳孔猛然缩紧。
“小心！”
叶暻用力扳住顾翎昭的肩膀，让二人瞬间调换了位置。
皮肉被刺穿的声音异常刺耳，顾翎昭脸色霎时惨白，她看着叶暻心口穿出透着血滴的箭头，觉得一时仿佛失去了五感......
不、不......
“不！”顾翎昭从床上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窗外月光与白玉兰交相辉映，屋内人此刻却无暇观景。
“是梦，原来是梦。”顾翎昭环抱住自己，感受着自己身上的实感，然而体温尚未来得及驱散这场噩梦带来的寒意，她一扭头，就发现叶暻正坐在自己的床头边。
“啊！”
顾翎昭惊呼一声，身体几乎从床榻上弹了起来，但她的力气已在那场梦境中消耗殆尽，以至于手臂酸软完全撑不住上身，猛然一折腾，竟是让她直接仰了过去，后脑撞到墙壁，发出“砰”的一声空响。
“昭昭”叶暻立刻动了起来，他膝盖抵上床沿，俯下身想去将顾翎昭扶起来“磕疼了没有？我看看。”
叶暻此刻心里是有些无措的，他被顾翎昭的话刺激到了不假，大半夜一时冲动是跑了过来，但看到她的睡颜后也没想过要打扰她......他就是想离她再近些，能静静地看她一会儿。
谁知道她竟会毫无征兆的突然惊醒，让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叶暻心中暗叹，顾翎昭这一回是不会放过他了，少不得又要推搡痛骂他一通。
然而，想象中的抗拒没有出现，甚至没等他碰到顾翎昭的身体，顾翎昭已经先一步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叶暻神情一愣，眼中浮现起一丝迷茫。
“昭昭，你怎么了……”
顾翎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收回拥抱后，又用冰凉的指尖抚摸上了他的面颊。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的距离，顾翎昭吐息中带着玉兰花的清幽香气，轻易便让人忘了今夕何夕。
叶暻喉结滑动，情难自抑，低头直接吻上了她的唇瓣。这是他魂牵梦绕的味道，镂心刻骨，丝丝甜意霍然勾出了他的心火。
当然，叶暻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依旧忌惮着顾翎昭的脾气，这个吻几乎触之即停，在顾翎昭没做出反应前，他就已离开了她的唇。
二人的距离大概拉开了半臂远，叶暻看到顾翎昭瞪大的眸子，心里已做好挨上一耳光的准备。仔细想想，如果这个浅尝辄止的吻，只有一巴掌就能换来，那还是很划算的。
预想中糟糕的场景也没有出现，愣神间，顾翎昭直直地朝他撞了过来，唇角刹那触及到的柔软，让叶暻脑中变得一片空白。他能感觉到她的双手在他背上摩挲，她的手冷冰冰的，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受到她指尖上，掌心中的凉意。
顾翎昭此刻头脑确实不够清醒，那个噩梦真真切切地吓到了她，此时此刻，没什么东西比叶暻的体温和心跳更有诱惑力。
她一心想确认眼前人是不是还活着，根本顾及不到恩恩怨怨、俗世规矩……
缠绵的吻让房间内氛围逐渐火热，叶暻有些怀疑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但他的手还是慢慢抚上了顾翎昭的腰身。
顾翎昭会主动吻他，这简直是他做梦都不敢妄想的场面。
她难道还喜欢他？
不对，她如今喜欢的不是他！
朦胧疑惑间，一个残忍的念头忽然破土而出，如同携带无数暗刃的一场风暴，只是想想，身体便仿佛被凌迟了一遭。
“顾翎昭，我是谁？”
此时顾翎昭已经平躺在了床上，叶暻撑着臂，整个人半压在她的身上。
“顾翎昭，我是谁？”叶暻眼中的情欲已然消散，取之而来，是怆然与恐惧“你认得清，我到底是谁吗？”
顾翎昭看着叶暻的脸，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睛，殊不知她小扇般的睫毛，每眨动一次，都能让叶暻的心跟着颤抖一次。
他觉得他就站在了绝壁之上，只待顾翎昭一声判决，就可将他沉入万丈寒渊，永世不得超生。
“叶暻......”
叶暻心头一紧，手指死死抠住床上的被帛“你说什么？你再仔细看看，仔细看看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