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小别院。
一个中年人端坐在六角凉亭内，背对着来往石径。他的一只手浅搁在棋罐上，指尖偶尔拨弄着棋罐内的棋子，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好一会儿，他才正式捻起一枚棋子，正欲放入局中，手却又缩了回来，棋子随着他的手指在脸侧不住地翻转。
玛瑙棋子在斜射而入的阳光的照耀下更加通透，倒映出手指的轮廓。
一个面容阴沉的青年疾步而来，抱拳行礼：“国师。”
中年人没有回头，只是慢吞吞地将手中这枚把玩了很久的棋子轻点在棋盘上。
一声脆响——啪。
“试下来如何？”
“……”青年眉头紧锁，咬咬下唇，一时语塞，“雪君逸他……尚还能过招。”
中年人闻言倏然回头，鼻中拖出一声：“嗯？”
“是的。尚能过招。但内力确实已经没了。”
“派出去的杀手回来了几成？”
青年人哆嗦了一下：“尽数做了亡魂……”
“什么？！”中年人语气一扬。
他隐隐有了个转身的意思，可最终还是收住了，新拿起的一枚棋子被“啪”一下砸回棋罐。
“说说吧，怎么个事儿？”
青年人简单概述了一下当时情况：“若不是属下修得秘术，可能也会被发现。”
“阎王……幽冥……”中年人幽幽道，“这个教派在永安的仕途中很有些地位。”
“您的意思是——作了？”青年人试探地问道。
中年人轻笑一声：“把一个活池塘里的最大污秽全部清走，这池水必然干净。有些事做起来就不太方便了……”
“那——”
中年人又开始不紧不慢地拿着棋子往棋盘上放：“清理下地儿，别惹什么麻烦。”
“幽冥的人已经代为办了。手脚十分干净。”
“嗯——”中年人很满意地拖了个长音，“到底是和死亡打交道的，处理这样的事情真是得心应手！老夫竟开始有点喜欢他们了。”
青年人眉眼轻抬：“计划照常么？”
“那些人不过是探路先锋。本来就是去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捡个便宜罢了。”
“捡不到——也未必就是吃亏！知道敌人的根底比什么都重要。”中年人一拂衣袖，“踏云城主之位，老夫势在必得！流云阁早晚也是我的。”
青年人踌躇片刻：“国师。国主这次派过来的高手……好像没有能和寒刃匹敌的。都略逊些。最好的也不过能和他打个平手。”
中年人阴恻恻地笑了声：“寒刃不过两只手而已。我们不一样。”
青年人暗自回味了好一会儿，蓦地抱拳：“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做事别太急。多观战几日。”中年人口吻阴沉，“打早了，对手太多。”
“是。”
天成丹青院。
“两位公子，劳烦传个话。我是许文才公子的随侍书童。”
书童抱着一个锦缎匣子站在天成丹青院的门口：“我家公子画作已成。”
“嗯？许文才？”门口两位坐在书案前的弟子上下打量着书童，神色略有些异样，“哦~许公子。那行。等着吧，我进去寻院主。”
书童看着其中一人起身进了画院，心头莫名轻松了些，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这张桌案和旁边的路牌上。
路牌写着几个大字：报名处！
“诶，敢问公子——这里是举办什么活动么？”
留下的一人用很诧异的眼光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怪物”：“你不知道？！”
“不，不知道啊？”书童愕然。
“这事儿都传遍全城了，你家公子也算是近年声名鹊起之人，你怎么会不知道？得消息也太慢了些。”
书童更懵了些：“啊？到底什么事？”
“其实就是这么个事儿……”那人才起了个头儿，清梅自里头一路小跑而出。
“哎哟！是你啊！”清梅热情地迎上来，“来来来，怎么杵门口站着？外头怪冷的。”
书童起先愣了愣，眼底有不悦之色。
清梅目光流盼，只稍瞥一眼便知道他在盘算什么。
她满脸堆笑：“院主和夫人实在忙的抽不开身，连素荷姐姐都忙得脚不沾地呢！院主特意嘱咐我来招呼。”
书童礼貌一笑，递上锦盒：“我家公子的画。”
“哎哟~那可得赶紧收好！”清梅的表情略显浮夸。
她招招手示意附近的弟子过来。
“清梅姑娘什么事？”
清梅将那盒书画郑重其事地递给身侧的人，当着书童的面好一通嘱咐：“都搁在院主案头。一定要在最最显眼的地方！院主说过，他忙完眼前的事儿，一定要第一个看到。”
话毕，她神色略一敛，点了点头。
那名弟子也点了点头。
清梅看罢，这才又笑脸迎人：“来来来。小哥怎么不进来？快进来。你怎么没和你家公子一起？你家公子——”
她探头张望：“是不是近来修习辛苦，所以要晚些？”
“你在说什么？”书童嘟囔了一声。
“小哥又说笑。自然是在说你家公子。”清梅第二次探身向远处张望，“他是不是要晚些到？”
书童的嘴角浮现出冷笑：“缪院主只想与我家公子谈些丹青上的事儿。没说旁的。想必——也没这必要。”
“没这必要……”清梅凭借着书童的语气，迅速猜测前后缘由，猛地想起一件事。
她愣了愣，打算找个模棱两可的说辞把场圆回去。
“嗐~这话说得。我家院主昨儿紧赶慢赶回来的。到家第一件事便是要见你家公子。奈何你家公子回去了。他那脸色——你是没看到，当时就不大乐意了。”
“我们家夫人说，当初那雅集宴会要三天呢~你不过是沾了他的光，两宴并作一日，省了一日的花销。他作为顶顶重要的朋友，哪能一点不露面？”
“这不就能见到了么？届时再一并探讨丹青技法也不迟啊~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
书童神色晦暗，没说话。
清梅又接着道：“两位师兄先款待下小哥。我去找夫人和院主。”
“差点忘了，许公子是个讲究人。是我们院主江湖气浓了……”她走入院中后，还回头示意了一下。
那模样有几分耐人寻味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