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管室比黑云想象中要大一些，冷色的灯光打在偏暖色的桌子上，周围是黑色的墙壁。身上倒是没有任何束缚物，但是感知被封闭了一部分，无法穿透黑色的墙壁。
在长久的安静之后总算传来了脚步声，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他的目光落在眼前人的身上，即使已经收敛了深渊的气息，但在她眼中却依旧很明显。
眼前的青年有着墨色的眸子，幽深中看不出一丝情绪。似乎是注意到对方的目光，黑云抬起了头，对上对方的目光，等待着下文。
“第一个问题，你的编号是多少？”
黑云没有回答，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留影球，似乎是在猜测是谁在观看着这场审讯。
“……”
“第二个问题，你当时应该有机会跑走，为什么没有？”
似乎是沉默了一会，黑云给出了回答。
“代价太大……”
“什么意思？”
以当时的情况，如果只有调查局的话，他完全可以跑掉。可是临渊局也来了不少人，如果想要从其中几个高危监管者的手上跑走，必然会造成深渊的侵蚀，亡潮一定会比预期提前。
如果不能保证林愿在亡潮之前离开，他多半会死。
“……”
男人等了一会，发现对方没有回答的迹象，便说了下一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拍卖会的案子是你干的？”
“是。”
似乎是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男人的眼底闪过几丝惊讶，随后又开口。
“第四个问题，酒馆的案子也是你？”
“不是。”
“你能证明吗？”
“……”
接下来的问题，黑云一个都没有回答。但中年男人似乎并不生气，他似乎还对这次的审讯的结果感到满意。
中年人离开之后，黑云一个人在审讯室待了一段时间。他尝试联系了一下林愿，和他说了大概情况。
“你什么时候能走？”
“就这两天。”
林愿揉了揉太阳穴，他现在已经接到了梨，虽然黑云被抓了，但情况并不算糟糕。他现在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的，因为如果对方担下了酒馆的案子，他就可以带着梨先离开海雾市。
等到亡潮登陆的时候，官方必然没有余力去管黑云。
“嗯。”
黑云切断了联系。他看着眼前的雪，对方居然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进入监管室，让他有些意外。
雪还是一如既往的挂着微笑，懒散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没想到你居然会被抓住……应该没人捞你吧，跟我走如何？”
“……”
“深渊教会是最适合你发展的地方。”
“……”
“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考虑。”
黑云终于抬头，墨色的眸子对上雪深邃的目光。他的嘴微微张开，即使声音很小，但是雪听见了，他说。
“可以。”
等到第二场审讯即将开始的时候，监管室早已人去楼空。
……
中年男人看着眼前的有些皱皱巴巴的信封，如果不是有人盖章，他根本就不会相信。可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都已经来不及了，他们能做的，已经不多了。
于是因为一封自远方而来的信，海雾市临渊分局突然忙碌了起来。
“所以，临渊局不是在糊弄人？”
陆吾看着眼前的男人，对方脸上的冷色不似作假，但这个消息太突然，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们消化。
“不要让你不能做的事情，影响你能做的事情。”
陆吾知道对方是在提醒他，他自然分辨的了轻重，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那天在临渊局看实时审讯的时候……
陆吾静静的看着画面中的青年，想要将对方的容貌刻入脑海，随后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刚刚赶过来没多久的余白和林愿。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缓缓开口。
“总算抓到了，托临渊局的福。”
见没人搭话，说完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沉默少年，开口道
“林愿，你的辞职书我批了，你明天就可以走。”
“好。”
林愿面色如常，眼底甚至能看出几丝笑意，让陆吾和余白都有些疑惑。等到终于离开了临渊局的监管所，余白的神色难得有一点复杂，他看着和没事人一样的林愿，突然开口道。
“你不怕吗？”
“我该怕吗？”
看着明知故问的林愿，余白感到有几丝疑惑。
“倒是你，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吗？”
“啊？”
林愿的话，让余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现在甚至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但他张了张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但冥冥中总觉得那里有些奇怪。
“没事，你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吧。”
林愿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今天难得没有起雾，金色的太阳光打落在两人的身上，让林愿感觉有些刺眼。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梨所在的酒店地址，慢慢走远了。
余白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对方慢慢消失在人海中的背影。他在思考，因为他总觉得林愿不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
没有起雾的城市，难得很清晰，余白站了一会，突然感觉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愣着做什么？”
陆吾看着余白，似乎心情难得不错的样子。
“没想到你会那样轻易的放过他。”
“……谁让他背后有人啊。”
音色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林愿很快就到了酒店，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给梨买了一部手机，让他可以及时联系上对方。看到林愿的梨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黑市的房子林愿已经不打算回去了，但由于离开海雾市的方式过少，所以林愿还要住几天酒店。按照黑云的预测日期和观测数据的预测，亡潮大约还有一周多才回来，不急这几天。
林愿也没想到，只是过去了不到一天，海雾市官方就开始大范围的遣送居民。即使大部分人都不愿意，但再利用了强制的手段之后，大部分的普通人并没有反抗的能力。
海雾市的政府也许是与临渊族达成了什么交易，才能够大量的启用原本已经停用的深渊专列。于是人流汇聚在几个临时搭建的车站，一辆又一辆的专列，送走了一车又一车的人。
林愿不知道他们往后的生活会怎么样，但至少命总算是保住了。
但想要疏散一个拥有庞大人口的城市，总是不容易的。至少在某些地方，死亡一直在发生。如果从官方的计算来看，即使超负荷的启用所有的交通工具，也无法送走所有的人。
“海族已经从浅海区撤走了，他们不愿意帮助护送船只。”
“我知道了……”
男人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没再说什么。
其实早在更早一些的时候，他们早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海水奇怪的变化，所以先一步离开了。几乎所有人都对即将到来的亡潮避之不及，除了……
“你的同伴，似乎还没有离开？”
“嗯……”
似乎是惊讶于黑云居然会回应自己，雪笑了一下。
两人从高处俯视着临时搭建的车站，列车里几乎已经塞得满满当当，但依然有许多人没有上车。
在死亡的威胁下，总有人不顾一切的越过红线，然后死在了上车的前一秒。
“他们还真是无情，难道是在借机减少人数，反抗还是不够激烈……”
“真想让他们都成为亡潮的养料，不过也得等你的同伴离开再说。”
即使没有人回应，但雪依旧在一个人自言自语。因为之前松月死亡的事情，海雾市的深渊教会基本都分散了，雪似乎也没有让他们重新聚起来的想法，一直都是一个行动。
“嗯……我记得林愿似乎是林安的弟弟，你说他会不会被接去自家哥哥的驻地呢？”
雪看了一眼一旁的黑云，对方没有回话，而是拿着手机，似乎在打字。
“和谁聊天呢？”
他好奇的凑了过去。另一边的头像是纯灰色的，而所谓的聊天记录，也不过是一堆乱码。
“防着我呢……不过，让亡潮登陆海雾市，并获得更多的养料这个目的，总共是共同的吧。”
“当然。”
听着黑云准确的回答，雪继续懒散的倚靠在栏杆上，看着车站中巨大的人流。
而另一边的林愿似乎并没有什么危机感，依旧悠闲的坐在餐厅里喝咖啡。余白看着眼前的林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站的那些人，是从别的地方借来的？”
最后还是林愿打破了沉默。以海雾市的官方势力，很难有足够的人员维持车站的秩序，大约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从别的地方借人。不过海雾市也快没了，留着这些东西也只会成为亡潮的养料。即使开放了传送阵，可能够运走的人与物总归有限。
“……为什么没有人打算拦下亡潮？”
这是余白的不解，明明还来得及，为什么要静静的等着城市的毁灭。
“因为没有人清楚代价，也没有人愿意。”
很简单的道理，不被检测的亡潮，连具体范围与登录地点都难以确定，更不用提它的路径。即使军团真的赶上了，那他们的驻地又该怎么办。
如果有人借着空档乘虚而入，只会造成更大程度的毁灭。
“所以就坐以待毙……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是你的城市?”
“我不知道，或许也只是时间问题。”
“……”
余白看着已经变得有些空寂的城市，又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有些冷掉的咖啡。咖啡的拉花明明是爱心，可小小的汤勺已经在中间划了一道缝。
“你什么时候走？”
“……我最后一波。”
因为我想再看一眼，我从小生活的城市。
他记得陆吾和他说这件事的那天，和行动部的全员宣布完亡潮的事情之后，陆吾单独和他聊了一小会。对方明明让他先走，可他有点想留下。
即使最后还是要走。
一连有几天了，黑云就和失联了一样。等到爷爷问起黑云时，林愿也许是沉默了一会吧，最后开口。
“他不打算和我一起走。”
林愿是打算坐专列走的，因为专列经过绯域军团的驻地，是他哥哥的军团，他可以在那里下车。也许是因为这次的事情确实有些突然，所以爷爷觉得他应该休息一段时间。
他没想到他离开的那一天黑云会来，虽然没能看见对方，但他能感应到，对方就在偌大的车站里。
四处都是拥挤的人流，梨紧紧的抓着他的手，深怕自己会被冲走。他虽然不大，也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即将到来的灾难。
两个人顺着人流上了车，空间稍微大了一些。林愿坐了下来，他看向车窗外依旧人潮汹涌的车站，突然觉得有些感慨。因为刚刚的秩序有些乱，说不定是因为有人有意捣乱。这几天车站已经死了不少人，连轨道都快要被染红，若是低下头去，大约还能看见没冲洗的鲜血。
确定林愿已经上了车的黑云，在车站吊灯上停留了一小会，直到列车发车才离开。
雪用手撑着下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怀表。他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又看了一眼姗姗来迟的黑云，缓缓开口。
“你迟到了哦，难道又去黑吃黑了？”
黑云往前走了几步，对上雪淡红色的眸子。
“我只是去确定一件事。”
“哦……什么事？”
“你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听言，雪笑了笑，他伸出食指在黑云的面前晃了晃。
“错了哦，0742……应该是我们的计划。”
黑云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疑惑。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个编号？”
“离渊者的信息虽然是绝密，但编号却不包括在其中……所以只是一个编号而已的话，还是很简单的。”
雪收回自己的手，从自己上衣的口袋抽出了一块黑色的石头，示意对方伸出手。黑云看清了，上面用古老的咒文刻上了0742。
雪看着观察着石块的黑云，笑着开口，眼底闪过一丝猩红。
“这是你加入深渊教会的证明。”
“……”
“亡潮登陆的地点确定了吗？”
“差不多，我们现在就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