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被吸引住了。
目光凝聚在那衣服上，怎么也转移不开。
其实那洋裙的颜色并非洁白，带着一股灰色，显得有些脏，即便是在这无数灯光的照耀下依然黯淡，不起眼，仿若残次品，又像是街边的地摊货，廉价而低劣。
那所谓的纯洁，也只不过是长久观看后，才能感受到的稍许由心的感触。
可就是这再普通的衣服，却仿佛能够震颤洛芸灵魂一般，让她不由得想去触碰，据为己有，却又为之惧怕，害怕这份弱点。
“我…能穿这件衣服么？真的……可以么？”
过去的活泼自尊坚强荡然无存，她仿佛变回了真正的自己，那个始终恐惧着自卑着的小孩儿，即使面对已然能被称作“亲人”的少女，也不自觉小心翼翼。
像是祈求施舍般。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苏妍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或许是因为赎罪，她失去了以往敏锐的判断，心中唯有自责，竟自顾自的以为事情真的就结束了。
自己变了，可洛芸没有变。
她仍是那个如玻璃般的笨蛋，看似坚固，可轻轻一推便会粉身碎骨。
但事情并非没有转机。
如果一个月不行那就一年，如果一年也不行那就十年二十年一百年。
苏妍的眼神中的坚定又回来了，她知道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但她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陪伴着这没有安全感的小家伙，让她脱离过去的梦魇。
就如同自己一般，忘记过去，迈向未来。
苏妍拿着衣服，蹲在洛芸面前，将女孩轻轻抱住：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衣服，是我送给你的，只属于你的衣服。”
她将衣服递给洛芸，轻轻牵起女孩的手，带着她走向试衣间。
已来到门前，可洛芸仍旧愣在片刻，她似乎还在犹豫，眼睛中还带着些许恐惧。
苏妍轻轻在女孩耳根旁吹了口气，说：“怎么了，是要我帮你换衣服么？”
表情一副很不老实的猥琐模样。
洛芸本还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被这么骚扰一顿也没啥心思，嗔怪的说了声不要，抓起衣服便滴溜溜地逃进试衣间。
苏妍噗嗤一声，找了个沙发坐下，静等着洛芸出来。
可半晌过去，试衣间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苏妍正觉奇怪的时候，门突然开了，洛芸探出一个小脑袋，脸蛋微红，用蚊子般的声音说：“帮我……”
苏妍眨了眨眼睛刚想发问，就想起来洛芸一直不会穿洋裙，不禁哑然一笑，刚要答应，就听到小萝莉又嗔怪了一句：
“不准动手动脚！”
“不会，老婆你放心吧。”苏妍应道。
她走进来，拿起那件洋裙，轻轻褪去洛芸身上的衣服。
是因为这个过程过于神圣？还是心中本就有着些许期待？不知为何，洛芸竟是那般的紧张，明明两人早已坦诚相见，此刻，女孩的身子却在不断的颤抖，竟像是在害怕一般都闭上了眼睛。
即使苏妍的动作无比规矩，也不断在她耳边安抚，可心中却仍然忍不住恐惧。
不是恐惧苏妍，而是不敢睁眼。
她害怕，睁开眼后看到的依然是别人的影子，又如同过去那般。
可发丝传来的那令人安心的触感，却又在一遍遍的给着她勇气。
久了，就连她都不禁在想，如果苏妍这个时候再多劝劝她，再多说几个字的话，说不定她就真的会鼓起勇气，去睁开眼睛吧。
这想法，竟像是又回到那日电话一般。
洛芸在渴求着一个能让她接受的答案。
但这次苏妍没让人失望。
她将洛芸的长发理顺，又把双手放在女孩的肩上，如同守护着公主的骑士一般，守候在洛芸身边，在她耳边轻道：
“睁开眼睛看看吧，这衣服，很适合你。”
洛芸的睫毛颤动着，一直发抖的身体终于在此刻停住，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去迎接审判。
镜子里反射出她的姿态。
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加成，这洋裙穿在她身上仍旧是那么的不起眼，甚至更显黯淡，蒙尘。
整体的颜色，与其说是白中带灰，不如说是灰中留白。
丝毫没有什么圣洁可言，更别提什么引人注目了。
就像是她两世人生的映照，从来没有什么能吸引别人的亮点。
可是…
这衣服，是那么合身。
舒适到仿佛这衣服是她唯一能够拥有的一般。
而在她抬起头的那一刻，两行清泪终究从眼眶夺出。
那镜中再也没了别人的影子。
那张脸不是朱白，也并非洛芸。
而是属于他，一个早已逝去的亡灵。
啊…
原来，我本就是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