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3、 叫魂
英琴坐在大门口看着两个孙子在门前的沙堆上玩耍，她这会儿还正在气愤中。
刚才二儿媳红花又把女儿“毛女子”给她塞到怀里走了。她明白这二儿媳又去“上班”去了。每到中午十一点红花就在家胡乱的匆匆吃点饭，然后就来找她把毛女子往她跟前一放：“去，寻你奶奶去，找奶奶……妈妈去上班，跟妈妈拜拜，妈妈回来给你买糖糖……嗯……真乖！”这时孙女就开心的通通通跑到她跟前紧紧抱着她的腿。红花看着跑到奶奶的跟前的女儿还把手放到嘴上“啵”的一声，飞上几个吻后便转身扭着腰肢走开了，每到这时她看着二儿媳就气的肚子涨，二儿媳的这几句口头禅她都会背了。她明白二儿媳确实去上班了，去到村里的几个场子搬砖垒城墙去了，这会儿是该上场子的时候了，二儿媳红花会一直上班上到下午五点多才会下班来接回毛女子。
这一年多来，英琴虽然嘴里犟的说不给老二看娃，可不管老二还是媳妇把娃硬塞到她怀里，她看着孙女又由不得心疼喜欢起来。还好大儿媳不太计较，见老二媳妇儿每次把娃抱来，就主动把自己一直大哭不止的“哭唠”抱走。英琴心里也感激大儿媳明事理，明白她整天给老大家看娃，可老二家的娃来了她给老二家看娃那也是应该的。老大和老二农闲季节都去城里打工了，老二媳妇儿一个人拉扯一个娃也不容易，经常也去娘家常住，让娘家妈看娃。这一回来都会想方设法把娃塞到她这个婆婆怀里，还好大儿媳也没有任何意见，还总对她说：“一个娃是看，两个娃也是看。”就和她这个婆婆两个人同时一回看俩娃。这毛女子从小到大也都基本上是她和大儿媳一手看大的。
英琴明白看着瓜嗒老实的大儿媳这是宽宏大量，农村有几个媳妇儿能做到这一点，大儿媳的宽容也让这个大家子无形中少了多少家庭矛盾，也让她这个婆婆少了多少难场。她也是从心里庆幸这个贤惠的大儿媳能落到她的家里，更为当初心里看不起瞧不上这个长相普通并且满脸蚰蜒屎的儿媳而感到心里惭愧。她从此刻才明白，一个人外表的长相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在的美，大媳妇这才真正是心灵美！现在到外边她逢人便夸大儿媳好，说大儿媳贤惠，说她这是烧了碌碡壮的香才娶回这样的好媳妇儿！
两个孙子还都才学会走路，大孙女“毛女子”还硬膀一点，这孙子“哭唠”就软势的不行。
毛女子才一岁三个月，可走路已经很稳，整天跑的快的经常让她这个老婆子都追不上，而且嘴也特别巧成天嘴里“奶奶”的叫着，把她叫个不停，她搂在怀里孙女毛女子一会儿亲亲她的脸一会儿亲亲她的手。这个孙女嘴里还巧的整天给她说：“喜欢奶奶，妈妈回来买糖糖给奶奶吃。”她倒笑着气着说：“你妈啥时候倒给我买个糖皮回来！”
这时，沙堆上的毛女子一把把“哭唠”推倒在沙堆上，“哭唠”在沙堆上躺着又开始大哭起来。英琴赶紧跑过去把大哭的“哭唠”抱在怀中。像几个月大时候横抱在怀中边抖边哄，嘴里还不停的念叨：“抖，抖，抖虼蚤，抖，抖，抖虼蚤……”
可是她怎么哄都哄不乖，又把门槛放平，让“哭唠”坐在门槛上，她拉着孙子的手对面坐下来玩游戏“打啰啰”。这还都是她带俩光葫芦振山、振海小时候玩过的游戏。她拉着“哭唠”的手，迎面坐着，拽着孙子的手身体也跟着前后摇晃嘴里又笑着念叨道：“打啰啰、喂面面、小姑回来吃啥饭，杀鸭子、擀长面、俺娃一回吃了两碗半！”说完她冲着孙子哈哈笑着。
“哭唠”终于止住了眼泪，她见有了效果，又开始继续逗起来,拽着孙子的手嘴里继续念道：“谁高？我高！房檐丫个雅巧（雀），下蛋，我吃，粑屎，你吃！”又笑着把一根指头伸到“哭唠”的咯吱窝下边戳痒痒。
“哭唠”不哭了，这次终于脸上挂着眼泪笑出声来。她高兴地又把孙子揽在怀中笑着说道：“刚哭哩，可笑哩，喝了驴驴马尿哩！”
旁边站的孙女毛女子看见“哭痨”哭了又笑了，也在旁边把稚嫩的小手指指在脸上学着英琴给教的儿歌说道：“羞——羞，把脸抠，扣个——渠渠种豌豆！”
毛女子见奶奶把“哭唠”抱在怀中，这时她过来要占怀，就撕扯英琴怀里的“哭唠”：“奶奶抱！奶奶抱！”，又用小手在“哭唠”的脸上打了一下，“哭唠”“哇”的一声又开始大哭起来，比刚才哭的更甚，扯着嗓子，一声接着一声的嚎啕大哭。
哭声惊动了屋里的大儿媳和旁边油饼摊上的众人。大儿媳赶紧出来抱过儿子“哭唠”，英琴又把在旁边吓得哭了的毛女子抱在怀中哄，但孙女也只哭了两声就乖了。她又望着在大儿媳怀中仍哭死哭活地瘪囔孙子，只是无奈的摇头。
“哭唠”“震天撼地”的大哭声一下也引来了油饼摊上所有人的注意，几个旁边谝闲传的婆娘见了无不惊奇，一个婆娘惊讶的说道：“爷呀！这娃咋哭的这凶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哭的这凶的娃！”旁边的几个婆娘就说：“你这是头一回见，俺们可成天都见，这娃也真是怪了从小到大就哭的没停过！”
淑珍见娃哭的厉害，拿了两个油膏就过来了。她心里知道，隔壁这娃还认她，平时实在哄不下的时候，只要她一抱就不哭了。不光认她，玲玲抱也不哭，哪怕平时偶尔回来的黑蛋一抱都咯咯笑的不停。这娃还奇怪，经常英琴抱到她的后屋，够着够着要往昏迷躺着的老五跟前靠。英琴把他放到炕上，他就爬到老五跟前感觉亲近的不行，还躺在老五旁边紧靠着老五并排躺着安静的也是连一个声影儿都没有，这些奇怪的举动都引起所有人的疑惑不解。
淑珍把一个油膏递给英琴怀里的毛女子，又从英琴大儿媳的怀中抱过仍哭的死去活来的“哭唠”，拿油膏去喂“哭唠”。可“哭唠”今天连她也不认，小手还把她手中的油膏打落在地。在她怀里也不停乱蹦乱跳，使劲儿挣扎，她感觉娃的劲儿大的她都有些抱不住。
秀兰见了赶紧说道：“你这娃胆小，看是不是刚才毛女打他，把娃吓着了，不信你黑里给娃叫一下！”
英琴和淑珍也觉得秀兰说的有道理，这次哭的明显和以前不一样，如果是吓着了，晚上叫一下魂，连叫三天只要把魂叫回来娃就好了。
到了晚上，狗娃子拉脚也回来了，一看今天孙子咋哭成这，确实比以前哭的还凶，就询问原因，英琴便说了中午大家分析怕是吓着了的原因。狗娃子便说，他小时候也是胆子特别小，小时候在外边要是受了惊吓了，成天回来心神不宁，心里老感觉慌慌的。只要他妈给他叫过之后，他就感觉好了，不再害怕了。他看着孙子哭的那伤心可怜的样子就让英琴赶紧和大儿媳给孙子叫魂。
英琴让大儿媳抱着哭的停不下来的“哭唠”站在大门口门里边，她来到灶房，拿了一颗生鸡蛋，趴在锅头口，把双掌并拢紧靠在一起，把鸡蛋平放着托在手中，便对着锅头口开始叫开了。“唠娃！回来哟！——唠娃！回来哟！……”她喊一声，大门口抱着“哭唠”的大儿媳便代替娃大声的回应道：“回来咧！——回来咧！……”英琴叫一声，大儿媳就回应一声。英琴紧盯着手掌中平放着的鸡蛋，一连叫了九声，大儿媳也大声回应了九声。叫完了，英琴看着手中的鸡蛋却一动不动，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想着还有两天。
但晚上的叫魂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又整整哭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还是哭。一家人不放心，狗娃子就骑着三轮车把婆媳俩人拉着，抱上孙子就赶快去县医院检查。所有检查做完，娃的身体状况全都好着呢，县医院医生也解释不清娃一直大哭的原因。回来又去南岭土地庙去找半仙老太爷，可李半仙这几天并不在，去青华山庙里了。狗娃子一家没有办法，只好把哭的停不下来的娃又抱回来。
第二天晚上，又开始叫魂，鸡蛋仍然没有立起来，娃依旧是大哭不止……
连续三天，娃就一直不停的哭，把全家人都能愁死，狗娃子也不拉脚了，隔壁对门也都过来抱娃哄娃但就是没有任何效果，大家就把希望寄托在这最后一晚上的叫魂上。
第三天晚上，英琴虔诚的跪在锅洞口，把鸡蛋托在手中开始叫了：“唠娃！回来哟！”“回来咧！”“唠娃！回来哟！”“回来咧！”……
英琴紧张地一直喊完第九声之后，手中平卧的鸡蛋像被注入魔法一样一下翻转过来直愣愣地立在手中不倒，门口的“哭唠”却一下停住了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