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安神药香萦绕，却并没有想象的血腥味。
沈明心半阖眼，厌倦避开何还伸过来的手。
何还毫不停顿，轻轻将她抱在怀中安抚。
直到沈明心停下咳嗽，他方才开口：“降温之后，不宜受风过久。”
他是在说沈明心在观景台独坐的事。
沈明心静了会儿，忽而睁开双眼看着他。
眼眸已微微湿润，她没有哭，可眸中总含着水光。
让人看了就觉得心中柔软，又觉得怜爱疼惜。
“抱歉，不该说你。”
沈明心：“知道就好。”
她又闭上眼。
何还声音早已褪去少年稚气，变得低沉磁性。
他低低哄道：“你不觉得，我们已然像夫妻了吗？”
沈明心平静地装死。
他又温和道：“出海定在来年春日，在那之前……”
“给我个答复如何？”
从来都是这般沉着冷静的模样，但从来没有给她别的选择。
许久，沈明心冷冷吐出一个字，“不。”
她自认为冷漠了，但在别人眼中却不是这样子。
何还低声一笑，眉眼间涌起几分少年气。
“你是说不愿意与我成亲，还是不愿意给我答复？”
“有区别吗？”
何还收回笑意，静静道：“没有。”
“那选个良辰吉日，等小鱼伤好……”
“等你身体好起来……”
他细细打算。
许是因为陈将元的出现，他更显得急迫了。
说到最后，他叹息一声。
“但我知道这样你不开心，也太过匆忙。”
“我会等你愿意。”
何还决定还是给她留下一点点思考的时间，只一点点。
在春日前。
*
黎善庆在房间内声音刚刚响起之时就转身离去，陈将元暗自松下一口气。
赶紧跟上后，对书童招招手。
贴心的将院门关紧以后，陈将元走在黎善庆落后几步的地方。
“心神不宁，在想什么？”
突兀一句，陈将元差点又又绊倒自身，幸好及时稳住。
他看着似笑非笑的黎善庆，有些支支吾吾道：“殿下……没，没想什么。”
“将元似乎很是在意。”黎善庆温和道，好似只是随口一提。
“何还的妻室，像是生了病。”
陈将元在他身后默默点头附和，确实生着病。
可下一句却蓦地一转，黎善庆问：“你见过她？”
如果不曾见过，今日在林中静站许久，是因为什么？
陈将元抓着书童的手陡然收紧，书童轻嘶了一声。
他撒开手，看着前方黎善庆的背影。
黎善庆此时不曾转头，问话时的语气也似平常。
爹曾对他说，伴君如伴虎。
陈将元现今跟随二皇子，感觉也差不多了。
猜不透，深不可测。
他小心琢磨着回话，“昨日，一面之缘。”
“哦。”
陈将元本以为他还会问别的，可他只随意应了一声，就不再说了。
让陈将元有些诧异，更加迷茫了。
前方黎善庆笑意浅淡。
纵使问他，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若是好奇，日后一见就是。
……
两日过后，何鱼能稍微自主行动了。
但每每再见到陈将元，她都装作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公子……说……什么……？”
陈将元：“……”
越治越严重是吧。
何鱼一脸纯真，好似前两日从来没好起来过。
陈将元在兄长眼下觊觎沈明心，贼心不死。
加之他又害她这两日见不到她，何鱼每每想起就想骂他一句。
但自然不能表现出来，她弱弱道：“还有事吗？”
又是一模一样的逐客令。
陈将元眉眼间还含带愧疚，见她这般，虽有心再问些什么，却是一时开不了口。
算了。
“叨扰了。”
他与何还擦肩而过，顿了顿，向府中走去。
路过糖铺时，他脚步一转，还是进去买了一包。
等提着回府，又丧气放下了。
上次都没送出去，这次更别提了。
书童戳戳他，少爷这几日像丢了魂一样。
也不打猎了，习武也是没有精神。
“大人在堂中等您。”
陈将元双手扯唇，勾起一个笑容，“嗯。”
更不正常了。
书童目视他走入堂中，暗吸一口气。
陈将元低眉敛目，“表兄。”
主座之上男子身形清瘦，一身素净长袍，气质儒雅，眉眼深邃，闻言，随意看过来一眼。
正是众人口中的陈大人，陈思谨。
陈将元垂着头，不再说话了。
陈思谨饮尽一杯后，方才对他道：“站过来。”
陈将元静静站过去，听他在上方发问。
“知错否？”
“嗯嗯。”陈将元忙不迭的点头。
陈思谨又瞥他一眼，“你这几天魂不守舍，因何缘由？”
陈将元顿了一下，却是不愿意说了。
他不说，陈思谨自顾自道：“何鱼姑娘在医馆，你却这般积极跑她家中去。”
“你当所有人都看不出来吗？”
“……”
静默，长久的静默，刚沏好的茶又升起雾气。
陈将元动了动唇，终于解释道：“她家中另有人生病，表兄也知道的。”
“我应该去照顾她的……”
他声音在陈思谨的注视下越来越小。
陈思谨放下茶杯，冷冷道：“何须要你如此？”
“她是旁人的妻室。”
“你莫非一见，竟变得头脑也不清醒了吗？”
连连质问，陈将元哑口无言。
最后他小声辩解道：“她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他的妻室，他们还没成亲。”
“呵。”陈思谨冷冷一笑，“陈将元，你好大的胆子。”
“舅父让你来此，你就是做出这些事是吗？”
“当街纵马不说，现在竟还生出这般无耻心思！”
“你可知何为道德？何为——”他顿了顿。
陈将元慌忙道，“表兄你冷静点你冷静点，别发火！”
千万别说要把我送回去啊！
陈思谨停顿，盯着他，眸中意味不明，良久，寒声道：“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吧。”
“！”
“不行！”
陈将元坚决反对，完全抗拒。
“我管不了你了？”
“不是，表兄……你听我解释！”
“我赔罪，我真赔罪！！”
他急急忙忙道：“那小姑娘家的姐姐正生着病，她们这样……我，我……自然是想要去……额……关照一下！寻郎中为她们治病！”
陈思谨在一瞬间，将所有情绪悉数收敛，分明是平静的面容，却不怒自威。
陈将元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更打鼓了。
只能退而求其次道：“至少……至少她生着病，我送些药过去。”
“可以吗？”
堂中气氛一时凝滞，书童在外面站着大气不敢喘。
少爷您呐，是真一点心不长啊。
良久，他听见里面陈大人的声音传来。
“可以啊。”
“我与你一同去。”
……好像更糟糕了。
书童正惊讶着，见前方俊逸男子走来，一时心中更为震撼。
真够巧的。
“参见殿下——！”
黎善庆走进里面，眉眼微动。
看向陈将元，他笑道：“思谨何必如此？”
“将元这般，正是有情有义的表现。”
“殿下——”
黎善庆抬起手，“正好我亦想去归海村再看看。”
“不若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