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舒玄觉得自己真的快死了。
混在人群里，听着来来往往的官兵走动，听着吆喝来吆喝去。
天边的日头那么红，却照不到他。
寺里的钟声那么响亮，那么宁静祥和，也拯救不了他。
才十八岁，就好像已经走过了一生。
就这么算了吧。
他闭上眼。
五岁之前的父慈母爱阖家欢乐，紧接着的灭门惨祸，母亲把他藏在地洞里才逃过一劫；逃出去想申冤才发现父亲还被扣上贪污的帽子，死后还被鞭尸。
想去投奔族里叔父，才发现原来他就是凶手。然后被当成乞丐选入一位权臣家里当死士培养，他竭尽全力成长，一步步只为报仇雪恨，洗清冤屈。
十年过去，他发现投靠的权臣实际上竟然是跟宁永安一伙的，他不得不学会小心行事，终于，在十八岁的时候，在灭门十三年之后，他终于找到机会杀了宁永安！
然而，一切就结束了吗？
让他绝望的是，原来这并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宁永安不过是一个执行的刽子手，真正的黑手还在其后，竟然是内阁第一阁老——举世闻名的清流名臣闫青山！
他不敢相信，然而宁永安说出来的那么多证据『逼』得他不得不信！
就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坚持和信仰全都崩塌了！
他想想曾经的想法，要想办法见到闫阁老，请闫阁老翻案，为父亲正名——多可笑？
居然差点去找真正的罪魁祸首申冤！
到底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什么是邪？什么是正？
他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他能侥幸杀了宁永安，还能凭着侥幸杀掉闫青山吗？
不过是蚍蜉撼树！
算了吧，就这么算了吧！他能做到什么？什么也做不到！
何况，杀宁永安也并不容易。
从那间厢房里逃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负伤，缩骨功保持太久甚至无法复原，如此身上的伤口更是无法愈合。
躺在乞丐窝里，他想，真的就这么死去吧！
顾宛音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她把他拣了回去。
她救了他。
不过他不以为意。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而已。
突然发发善心，到最后他还是会死的。
可没想到，这个不过七八岁的小丫头，居然还有那么多的心事。
甚至有时候让他怀疑对方是不是和他一样，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小丫头。
可他失望了，她真的是！
在不知不觉中他开始改变，他被小丫头影响了，是的，他决定振作起来。
然后他走了，改头换面重回燕京城。
为了麻痹闫青山，他伪装身份假意投靠他，从他手里一点点接过锦衣卫，然后把锦衣卫变成他手里的刀。
做到这件事，他用了五年。然后再慢慢渗透东厂。
是啊，世人绝对想不到，表面看起来光风霁月的闫青山闫阁老，才是东厂真正的掌权者。甚至包括帝王身边，都有他不少的眼线。
闫青山尤其老『奸』巨猾，他要做到这些，所承受的一切超乎常人的想象。每一次他承受不住了的时候，他就会去看一看那个小丫头，看着她顽强的活着，他就告诫自己也一定要坚持下去。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一个比他小了十岁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小姑娘，居然会是他一直不停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慢慢地，他在皇帝面前越来越得宠，越来越受信任，闫青山或许也有了一点防范意识，第一时间就把那个假的宁老太太送了过来，监视和继续破坏他的名声。
名声这种东西，在看穿了闫青山的真实面目之后，他早就不在意了，世人永远只会看到表面的东西。
他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对了。
和闫青山互相桎梏，虚与委蛇，他步步防范，然而还是百密一疏。
那是让他后来后悔一生的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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