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一点让卫江南和龙雨泽都没有想到。
杨鹤来居然让司机压着车速，在路上等他们。等龙雨泽和卫江南赶到，一起上了杨鹤来的座驾，车队才重新提速，向康安县疾驰而去。
这个面子，算是给得十足了。
杨鹤来也是借此表明一个态度：我留在奉城的最后这一段时间，希望和两位精诚合作，不再出什么幺蛾子。
毕竟到了他这样的层级，每向上一步，竞争都激烈无比。
在没有最终尘埃落定之前，谁都不敢打包票。
哪怕在最后一刻，只要任命文件没有正式下达，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在这段时间里，和龙雨泽卫江南搞好关系，很有必要。
杨鹤来的座驾不是奥迪大黑壳子，而是一台老式丰田皇冠。这台车的车龄有些年头了，是杨鹤来自己点名挑选的。
他为官清廉，生活简朴，不讲究物质享受，也算是给奉城官场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原本是郎众安陪他坐着。
龙雨泽和卫江南来了，郎主任自然要“退位让贤”，自己去了另一台车，把副驾驶位置让给了卫江南。
龙雨泽与杨鹤来并排坐在后座。
车上就他们仨，再加一个司机。
而市委书记的司机，肯定是值得信任的。
“江南，现在还有点时间，把那个案子的情况，详细说一下吧。”
杨鹤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道。
“好的，书记……”
于是卫江南详细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汇报了一遍。
“他们居然把职工安置款打在地产公司的账上？而且去北都跑了一千亩倒挂土地？还把这一千亩地私下里卖掉，把两个多亿给私分了？这么明显的线索，就一直都没有人察觉到这中间的问题吗？”
杨鹤来有些恼火地说道。
其实要细论起来，追究到底的话，连杨鹤来这个市委书记都有责任，更不用说前任市纪委书记季泽仁了。
事实上这不可能。
出一个稍微大点的案子，一个领导责任和失察之责，就要干掉一个市委书记和市纪委书记，那还得了？
卫江南说道：“书记，察觉是肯定有人察觉的，但是康安县纪委没有重视。后来明玉婷调到市发改委，发改委那边发现康安县纪委不管，他们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这样一来，压力就全部来到了市纪委头上。”
“而市纪委管着全市的纪检工作……”
很显然，管得越宽，越容易出漏洞，这是必然的。
“还有，他们把钱转移出去了？转移了一个多亿出去？”
对卫江南这个委婉的解释，杨鹤来没太在意，他现在完全按照自己的思路在走。
“是的，书记，现在的情况是，不但明玉婷的女儿元美佳带走了一个多亿的财产，韩杰的贸易公司以及李冠英的地产公司，都有洗钱的痕迹。他们具体转移出去多少财产，还没有详细的统计数据。”
“但大几千万总是有的，合在一起，就小两个亿了。”
杨鹤来双眉紧蹙，脸色很不好看。
龙雨泽和卫江南也都沉默下来。
他们能理解杨鹤来此时此刻的心情。
在他即将更进一步的关键时刻，奉城爆出这样一个大案，对他杨鹤来而言，绝非好消息。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来做文章，说不定“大事休矣”。
“江南，这个案子，不急着对外报道。”
稍顷，杨鹤来眉头微微舒展，沉声说道，带上了命令的口吻。
“另外，也不急着结案，要仔细查清楚，办扎实，要办成铁案。那些被转移出去的财产，也要想尽一切办法追回来。”
这番话听上去义正词严，但归根结底，其实就是三个字——捂盖子。
至少要先捂住。
捂到杨鹤来的事完全落实。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案子查到最后不了了之的原因，至少是之一。
对于大人物来说，案子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案子发生在什么节点，会产生何种恶劣影响。
比如这个案子，如果是搁在季泽仁头上，在得到杨鹤来如此明白无误的吩咐下，季泽仁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遵照杨鹤来的指示办理。
能捂多久就捂多久。
这就等于给了明玉婷、韩杰、李冠英等人充足的活动时间，以他们的财力和关系网，总是能够找到有分量的人来说情的。
到最后，就算不能完全免罪，至少罪行也会减轻不少。
至于那些失察人员，就更加不会有多大事儿了。
可卫江南不是季泽仁。
他有自己的坚持。
“好的，书记。”
首先，卫江南一口答应。
硬顶市委书记的决定，明显不是什么好策略。尤其还是在这样敏感的关键时刻，涉及到杨鹤来自己的前程。
杨鹤来暗暗舒了口气。
他就怕卫江南犟脾气发作，谁的面子都不给。
那就够他头疼的了。
“书记，我还是那个意见，要加强纪委监督能力。在一些重要的单位，直接由市纪委派驻纪检小组。”
“江南啊，你这个意见，毫无疑问，非常具有建设性。”
“但这种机构改革，牵一发动全身，咱们还是要慎重，不能轻易去打破规则。”
杨鹤来换上了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甚至带着“求情”的味道。
还是那句话：别闹，先捂着！
卫江南笑了笑，说道：“书记，咱们奉城，一直都是敢为天下先的。有些工作，首创意义重大啊……”
你不就是怕影响太大，连累到你的前程吗？
可你别忘了，体制内还有一种更加牛逼的操作模式——坏事变好事！
奉城出了大案子不假，可是这种贪腐案子，全国哪个地方没有？
唯独奉城，通过这个案子，发起了意义深远的纪委“机构改革”，这事要是成了，获得上级领导的首肯，那可是莫大的成绩。
难道不比区区一个个案的影响力要大得多吗？
而且还是在你的任期之内完成的。
所以，书记，有失必有得啊……
杨鹤来顿时眼前一亮。
对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说到底，还是关心则乱啊！
“书记，我认为江南这个建议很有建设性，很值得慎重考虑。”
龙雨泽在一旁趁机加上一把火。
杨鹤来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