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微尘看着池易远走的身影，视线落到顾庭渊脸上：
“白玉京的诛杀令是何时所下？”
顾庭渊站在他身侧二三步外，始终保持着一种亲近但又不至于冒犯的距离：
“师尊被‘高阶魔修’掳走后不久，白玉京便对天魔殿下了诛杀令，若是脱离天魔殿无大恶者可不在其追杀之列。”
“魔道震荡，玄阴山怕也是为了浑水摸鱼、从中得利才重启这阴傀大阵……”
叶微尘注视着他：“阴傀大阵之事你居然也知道。”
顾庭渊微微一笑：“当然，我若是不知道，如何为师尊解惑呢。”
叶微尘略皱眉：“‘明烛’……前世的阴傀大阵是如何破除的？”
顾庭渊目光落在他处，神色难辨：
“师尊，前世并没有人成功阻止玄阴山。”
他淡淡道:
“包括临安城在内的数十座城池，万万凡人，皆成为噬魂珠的养料。”
“甚至灵康秘境中的噬魂珠是最强的一颗。”
叶微尘一顿。
顾庭渊声音飘渺像是浮在半空中：
“问剑峰的明烛道君，无情剑意绝杀惊世，自峰顶悟道，不问凡尘。”
他一字一顿：“道心纯粹，心无杂念。”
叶微尘眉头皱得更紧了。
顾庭渊：“师尊，所有人都觉得这些琐事不需要烦您，他们只需要您……“
“渡劫问道，重铸天阶。”
他笑得有几分嘲讽。
叶微尘沉默，半晌才继续问道：“妖族大祭司口中的衍天碎片是什么？”
顾庭渊表情带上几分惊异：
“依兰城两位城主皆为妖族封印身死，妖族从未有什么特殊动作，大祭司之名更是未曾听过，至于衍天碎片，我并不知道是何物。”
他视线落到叶微尘身上：“师尊，也许‘你’应该知道衍天碎片到底是什么。”
“……”
叶微尘没有回答，冷不丁反问：“为何叛出白玉京？”
顾庭渊脸上的笑意散了。
他沉思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他做了一件错事，无法再留在白玉京。”
“什么错事？”
顾庭渊望着掌心：“仙道之宗，如何容得下一个魔修？”
叶微尘口气中带了几分怀疑：“只是如此？”
“不然师尊还以为什么？”顾庭渊笑吟吟的，“白玉京容不下我，也不能容我。”
他停了片刻，又道：“当然，除了魔修的身份，魔族之身，更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叶微尘骤然抬首：“魔族？你是魔族？”
沧灵大洲已经万年没有出现魔族，只留下一条名为魔渊的死寂之海，被魔道诸宗把控着。
“是。”
他笑了：“师尊要除魔卫道吗？”
叶微尘没有回答，他的思绪有些混乱，反复回想着系统所给的原着，确定前半截剧情里并没有任何伏笔暗示。
原着……真的是原着吗？
“主角”在书里的性格，与顾庭渊“明心之境”里的性格，差的又何止一二分？
顾庭渊望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轻声开口：
“比起这些，我觉得师尊还是尽快赶回白玉京比较好。”
他注视着天际，神色难辨：
“十年后，我的师祖，白玉京上任宗主、修真界渡劫期第一人玉璇子，为求飞升之机，身灭不尽海。”
宗门最强者身死道消，四方势力便如豺狼虎豹，眈眈而噬。
于是白玉京需要一把剑。
一把所向披靡、能护得住所有人的剑。
问剑峰的雪停了。
火烧了起来，烧灭了一切。
*
自离开灵康秘境后，叶微尘一路抓紧时间赶回中州，从顾庭渊口中知晓师父玉璇子之事后，他心神大乱，理智告诉自己还需仔细甄别对方之言，但唯独这件事不能赌，也不敢赌。
他抚摸着面上覆着的禁制之绸，脑海里浮现的是师父小心翼翼给自己带上的动作：
【“阿尘，此物不可离身，切记切记。”】
他们在南州化作剑光一路疾驰，最终从较为偏远的灵康来到一座修真大城。
叶微尘观察了下城门上的图案，终于发现了一片鹤翎状的标记。
顾庭渊一直密切关注他的动作，顺着他神识所探之处同样发现了那个特殊标志：
“师尊，你想靠印羽阁的传送大阵赶路？”
叶微尘点头：“是。”
顾庭渊居高临下望着那片鹤翎，不知想到什么，眸色沉了几分。
印羽阁在这座城池内有着最为豪奢的一片重楼筑宇，来来往往皆是修士，各个身带灵气，姿态清傲。
但当叶、顾二人踏入大门内时，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众人视线在“平平无奇”的叶微尘身上打了个转，虽感慨此人气度不凡，但又可惜对方样貌着实普通，继而就被一旁的顾庭渊吸引了去。
不得不说，身着白衣、仙风道骨、伪装成金丹修士的顾庭渊配上那张脸确实惹人，当下就有几人蠢蠢欲动，想要上前“结交”一番。
叶微尘眸色微冷，他周身爆发出元婴修士的气息，大厅突兀噤声，那几人被吓得寒毛乍起，连忙收回了不自觉的眼珠子。
顾庭渊望着前方青色的背影，缓缓勾起抹笑。
他指尖微动，一抹魔气悄无声息探了出去，直袭那几个面带不忿的修士。
正暗暗恼怒的几人眉心浮现抹黑气，眼神逐渐呆滞起来。
许是元婴修士向来倨傲，自恃身份，很少直接从大门进来。
印羽阁迅速安排了一位管事接引。
叶微尘掏出白玉京的宗令，那管事脸色大变，姿态放得更低了几分：普通的元婴修士和白玉京的元婴修士怎可一概而论？
他连忙邀请两位前往上等客室，想要细心招待一番，最好结个善缘。
顾庭渊径直道：“我们需借传送大阵前往中州。”
那管事想了想，小心开口：“两位贵客，传送大阵本日已经开启过……”
他咬咬牙：“不过两位是白玉京贵客，我等必要好好招待，您二位与小人前往客室稍坐，我将此事上报上去，争取两个时辰内为您安排好一切……”
顾庭渊便将开启大阵的巨额灵石递了过去。
叶微尘皱了下眉，终是没说什么。
那管事小心翼翼拿了一半，犹豫了下：“前往中州还有几位客人，不知两位可介意？”
叶微尘淡淡开口：“不介意。”
管事脸色好看了不少，在被拒绝前往客室后便急急转身安排大阵之事去了。
二人找了一处角落坐下，很快有侍女端来茶水。
顾庭渊手一挥，桌面上的东西就被换了一套。
望着那熟悉的灵茶和月照银酥糕，叶微尘静了片刻。
而顾庭渊看着师尊端起灵茶，脸上立刻浮出温柔满足的笑意，那张本就魔性的容貌更是俊美得不可直视。
让旁边偷偷观察二人的修士霎时间眼神痴了几分。
叶微尘视线落到下方的人群中。
印羽阁作为修真界最大的情报组织，阁中涉猎颇广，不仅干着买命卖命的暗杀活儿，掌握着几座重要的传送大阵，还拥有着修真界最大的拍卖行。
所拍物品不问来路，只看价值，最适合处理些见不得人的赃物。
不多时，就有一群蒙着面、满身血腥之息的黑衣修士从门口进入，他们身上绣着血色鹤翎，来的悄无声息，很快又消失在众人眼中。
随着他们离开，窃窃私语自八方而来：
“印羽阁的‘血翎’越发吓人了。”
“自白玉京诛杀令下，天魔殿下面的小势力散了不少，不过也聚了更多的疯子，听说上川学宫与玄阴山又起了冲突，近日里乱得很呢。”
“都说宁愿遇到白玉京的修士也不要遇上‘血翎’，白玉京好歹还对未曾犯下恶事的魔修网开一面，‘血翎’可是见人就杀啊。”
嘀嘀咕咕的话多了，便有人暗暗提出些疑惑：
“莫不是白玉京对印羽阁下了‘血翎函’？不然印羽阁作何一路追杀天魔殿的人？”
“嘶……这你就不懂了吧？因为那位啊！”
回话的人压低了声音，看着众人将视线聚集到自己身上，不禁有些飘飘然：
“如果不是天魔殿对明烛道君出手，那位叛出上川学宫的栖副阁主……”
顾庭渊望着茶盏，眼底闪过一丝冰冷杀意。
旁边的叶微尘神色不变，仿佛没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的目光移到墙角的一株白梅上，随即垂眸将杯中灵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