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末决定先给顾鸿羽好好儿查查他这胃疼的毛病，于是扯着顾鸿羽一路就去了专家那里，开门就把顾鸿羽丢了进去，吩咐专家好好检查，吩咐完就走了。
许书弘认出来这跋扈的公子哥是尹末，于是答应了。
顾鸿羽在一边骂骂咧咧的。
许书弘面相很斯文，看起来很年轻，他看着尹末关门离开之后，扫了顾鸿羽一眼，叫他等着。
许书弘对顾鸿羽的第一印象不大好。
也许是因为顾鸿羽一进门就骂骂咧咧显得很没教养的原因。
尹末足足在外面坐了两个小时，中途程以秋他们过来一趟，问他什么情况。
尹末说不知道，不用担心，但手里操纵的游戏人物明显乱了阵脚。
里面的顾鸿羽被许书弘反反复复的折腾来折腾去，一个胃镜做的顾鸿羽简直想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咽喉被卡的略略有些痛，导致他反应有点儿大。
许书弘全程一言不发，检查过之后就去做别的事儿了，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才起身打开专家室里的另一扇门，去取报告了。
顾鸿羽百无聊赖的等着，最后玩儿起了手机。
许书弘取回来报告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顾鸿羽没察觉到医生的情绪，还在自顾自的玩儿手机。
许书弘看看报告，再看看对面抱着手机跟智障一样傻乐儿的顾鸿羽，对刚刚他吵吵嚷嚷的不满消了下去：“别乐了。”
“啊？”顾鸿羽抬头：“我吗？”
“废话，不然还有谁？”
顾鸿羽收起手机，规规矩矩的站好。
许书弘看着手里的单子：“叫尹少进来吗。”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征求顾鸿羽的意见。
顾鸿羽睫毛颤了颤，盯着那份单子看了两秒，又转眼看向门。
正午的阳光刺眼的透入了窗户，撒在地上，但凡光再往前挪一分毫，就能照住少年了，少年站在阴影里，扭头盯着门，良久良久，他转回头，问许书弘：“可以不叫尹末进来吗。”
“阳……”
“我知道了。”顾鸿羽打断许书弘的话，眼眶有些发红：“我说，可以不叫他们吗。”
许书弘叹气，说：“我们不会泄露患者的任何隐私，坐吧。”
顾鸿羽听话的坐下了。
许书弘放下报告：“未满十八？”
“嗯。”
“才十七，怎么会得胃癌。”
“我也不知道哎。”顾鸿羽挠头：“好治吗？”
“晚期……”
“……”顾鸿羽沉默了一下，掩面而泣：“果然是天妒红颜！”
“得这种病还有心情开玩笑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不怕死吗。”
顾鸿羽说：“您不然低头看看我的腿——它在抖哎，我怕死了好吗。”
许书弘盯着顾鸿羽。
“那我还有多长时间呢？按照正常流程，我应该问这个了吧？”
“如果你不算上卧病在床的话，那你还有大约两年时间，如果病情恶化或者出什么意外的话，你连一年的时间都奢侈。”
顾鸿羽皱眉思考：两年的话……也许会够了，够他把血蛇赶尽杀绝，打下一个太平盛世了吧。
“确定要瞒着他们，对么，如果你化疗的话，也许不止两年或三年。”
“不了，做化疗浪费时间和体力，影响我打仗，这种赖活着不如被敌人一剑封喉死在战场上痛快。”顾鸿羽说。
“打仗？你当兵么？”
“嗯。”
许书弘不再劝了，而是说：“大动脉被割开不会立马死，会在失血和窒息以及其他人的踩踏中缓慢痛苦的死亡。”
很显然，一剑封喉不痛快。
顾鸿羽笑道：“我知道啊，但我就是要死在战场上，我不想被他们说我死于癌症，那太屈辱了，我的骄傲不允许。”
他的骄傲不允许。
“你不告诉他们，万一有一天纸包不住火了，怎么解释。”许书弘将报告递给他。
“能瞒一天是一天，以后再说以后的吧。”顾鸿羽接过单子，摸出打火机，“咔哒”一声把单子给烧了。
许书弘也没拦着。
顾鸿羽到门边，深吸一口气，微笑，打开门：“喂！傻逼！”
“出来啦？怎么样？”尹末问。
“能怎么样，就是普通的胃不好而已，你非要拉着老子整这个。”
“你搁里边儿俩小时，老子才不信你说的屁话。”尹末显然不是个好骗的。
“老子搁里边儿坐了俩小时行不行。”
“你在里边儿坐俩小时干什么。”
“奶奶的，老子不想看见你行不行！”顾鸿羽没好气的说。
尹末一脚踹上去，心里松了一口气——没事儿就好，不是吗。
许书弘意识到或许不是顾鸿羽没教养的骂骂咧咧，是他也在害怕查出什么病，他知道他那兄弟也担心，所以才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混蛋模样，这样他们就不会担心和怀疑了，不是吗。
可惜他千算万算漏算一个的是：医院有摄像头。
检查了一番，尹末才终于敢把心放在肚子里——还好只是胃不好，低血糖，没什么不治之症，不然他当场吓死。
“走啊，喝酒去！”尹末提议道。
“好啊。”顾鸿羽应着。
酒吧里人多声杂，美酒香烟的味道不断的冲进鼻腔，顾鸿羽跟他那几个朋友有说有笑的喝着酒，一连好几杯，有些醉意。
难得的没人管他喝酒。
“我出去一下。”顾鸿羽说，他得出去吹吹风，清醒一下。
顾鸿羽前脚刚出门，程以秋后脚就跟出去了。
顾鸿羽出了门，长出一口气，今晚委实是喝多了，让他头昏脑涨的。
“也不知道两年够不够。”顾鸿羽自言自语着，想要抽根烟，又发现他把打火机落在了许书弘那里，于是只好又把烟装起来了。
程以秋老远看见顾鸿羽，过去就揪起他的后领，把人扯走了。
顾鸿羽先是想一脚踹开这人，后来发现是程以秋，他又及时止损：“以秋哥你怎么了？你要带我去哪儿？”
程以秋脸色很不好，拉着顾鸿羽，把他拉到一个包间内才松开了他。
顾鸿羽咳嗽几声：“干什么使那么大劲儿？我都快被衣领子卡死了！”
程以秋将门锁了，站门前盯着顾鸿羽。
顾鸿羽心里发毛：“怎么了……”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顾鸿羽上下打量程以秋：“有！”
“有什么事儿。”
“你刚刚跑那么急，发型都乱了哈哈哈哈……”
程以秋的脸色阴沉下来。
顾鸿羽干咳一声，不笑了。
“阿顾，不要以为长大了，就可以学会不该学的坏习惯，也别以为长大了就可以脱离哥哥们的手心。”
顾鸿羽浑身一个激灵，程以秋比他大十岁，他几乎是程以秋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顾鸿羽从没见过程以秋这么生气的样子。
“撒谎可不是个好习惯。”程以秋靠在门上：“我答应了帮顾叔叔照顾你，就绝对不会让你学什么坏习惯。”
顾鸿羽心里“咯噔”一声，但脸上依旧跟程以秋陪着笑：“不是，什么跟什么啊。”
“医院是有监控的。”程以秋冷声道。
顾鸿羽心说完犊子了，心脏猛的跳动的极快：“啊？什么监控不监控的？”
程以秋额角的青筋暴起，最后一点儿耐心也消失的一干二净：“顾鸿羽，你找死。”
一层水泥板之隔的楼上，杨遇皱起了眉，他那么强大的听觉，楼下的声音他一清二楚，他是来跟一些人谈事儿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鸿羽。
“今天我还有事儿，各位请离开吧，我们改天再谈。”杨遇忽然说话道。
“杨先生，这……”
“出去。”杨遇轻喝道。
几个人不敢再说话，纷纷出去了，包间里只安静下来，只剩下了杨遇，楼下的声音瞬间清晰起来。
顾鸿羽脸色都吓白了，后退了几步。
“还不说真话，是吧？”程以秋呵斥道。
顾鸿羽低着头，死死的咬着牙，仿佛他不说话，就没那档子事儿一样。
程以秋一把扯住顾鸿羽的衣领：“你他妈的傻逼吧！是不是老子不看监控，你他妈就打算把你胃癌这件事儿瞒到你死！”
杨遇蹙眉，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的紧了几分。
顾鸿羽不敢直视程以秋，低着头，全身打颤。
“顾鸿羽！你他妈知不知道这他妈是癌症！癌症！晚期！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他妈为什么瞒着老子们！”程以秋怒声大骂。
顾鸿羽还是不说话。
“我问你，为什么不做化疗。”
“我不做。”顾鸿羽说。
“你他妈不做就得死知道吗！”
“我知道。”顾鸿羽别过头去。
程以秋气的头都疼了：“老子警告你，现在就给季老打电话，给老子退伍！”
“我不。”
“你他妈说什么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我说，我不！”
程以秋指着顾鸿羽：“我再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你……”
“我说，我不退伍。”顾鸿羽打断程以秋的话：“我绝对，不会，离开军营。”
顾鸿羽的目光透着坚定，让程以秋想起某个人，当时，他也是如此跟他说：他不会放着军营不管。
程以秋咬牙切齿道：“你去不去做化疗。”
“我不去。”
“你他妈去不去！”
“艹！小爷儿我都说了不去！”顾鸿羽也是被逼问的气急了，才大声的刚嘴。
“啪！”
这下子全安静下来。
杨遇松开酒杯，皱紧了眉。
其实……他应该高兴的不是吗？毕竟死对头就要狗带了，可是他好像高兴不起来。
程以秋的手还没有收回。
顾鸿羽低头，捂着脸，浑身发抖的更加厉害：“对不起，以秋哥，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们的。”
“你，分明故意。”
顾鸿羽低低的哭泣。
程以秋这才后知后觉，他刚才气急，好像使得劲儿大了些，这要是换成普通人，牙都得打飞两颗吧。
顾鸿羽虽然身上有劲气，但对着他们也从来不会放出来，刚刚怕是被扇的不轻。
“打疼了？”程以秋又狠不下心的去关心查看。
顾鸿羽轻轻摇头。
“这件事必须告诉老爷子。”程以秋又说。
顾鸿羽忽然没了声音，停止了哭泣，他猛的抬头，抓住程以秋的手臂：“别，别告诉顾天良，以秋哥，不能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