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村。
与诸多村庄一样,默默无闻的偏居于大唐版图之上的一隅之地。
村北头入口处,坐落着一座驿站兼方圆数十里地唯一的酒馆。
屋檐下那枯纹密布的横梁之上横楔着一根枯枝,一块被风尘染成灰色的麻布之上,墨色的‘驿站’二字在其上迎风而摇,
麻布之下,一位看上去行就将木的老者躺在竹制的摇椅上,此时正逢秋冬交接之际,微微流动的风甚至不足以刮走金乌直射下来的灼热。
舒适的温度让摇椅上的老者的双眸微微眯缝,似乎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瞌睡,屋内嘈杂的声音似乎一点都没有影响到老者晒太阳小寐的状态。
屋内,四张八仙桌对列的摆放在塌实的黄土之上,使得原本宽敞的大堂变得略显狭隘起来,只留下些许空间,供做走道使用。
柜台内,一位相貌清秀,身着黑袍的青年男子漫不经心的拨动着案面上的算珠,细细的打量着坐落在大堂内的外乡人,听着他们讨论着各自对发生在附近种种异象的看法。
“你说这破地方,怎么就那么多事呢?”
一位白白胖胖身穿道士长袍的中年男子,喝了一口灰色瓷碗中的劣质酒水轻轻咋吧咋吧嘴,看着对面的几位青年男女,略微唏嘘的说道:“刚开始,不知是那个家伙说嬴政的墓其实是在这里,搞得这里数十年没安生下来。”
“紧接着数百年前,妖域中那对最有希望踏入最后一步,位列仙班的青龙真凰仙侣在大唐天下身消道殒,还是在这个村庄旁边的秦山。”
白胖的中年道士轻叹,目光中满是忧郁“现在这里又传出来有异宝出世的异象,三清晓不晓得这个是不是真的。”
“你这个满面油光的白胖道士,你说的这些谁不知道?”
坐在白胖道士对面那位身穿翠青长袍,唯袖口绣一橙色丝线的清秀青年笑了笑,竖起一指,轻言道:“空穴不来风,再者,来这里的大部分修士怕都是修士猎人,自然是哪里有风声朝哪里跑了。”
清秀青年的话语停顿了些许,嘴角翘起,笑道:“谁不想吃上一口肉,求不得长生还不能求点财吗?”
“是啊,百年前,那群老不死的也是形势所迫啊。“
白胖道士品着手中的劣质酒水,微微唏嘘的说道,“他们都活了那么久了,都想长生,可整座人间有几人证得长生?”
“他们倒是算盘打得啪啪响,一龙一凰,精血神髓,纵不能助他们破的长生,可再续上个百十年的寿命还是没问题的。”
“万一在这几十年间破的了清上境,踏入星君境,少说又是几百年上千年的寿命。”
“成功了,大唐天下少了两位棘手的宿敌,纵然不求大唐力保他们,至少,在某些必要的时刻,大唐天下可以选择性的’眼瞎’”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失败了,他们也是这个人间最顶级的修道者,只要妖域不是铁了心,不顾后果的来‘回礼’,他们仍旧可以在这座大唐天下安稳的渡过余下的时间。”
“位于整座人间峰顶的真龙真凰啊……哪怕是一滴精血,其蕴含的灵气恐怕都能够让一位刚踏入修道的凡人位列玉清境上品。”
白胖道士说这话的时候喝了口劣质的酒水,嘴角有点滴落下。
“可谁曾想那真龙的道侣已有身孕,若不然,怕是妖域也不会那么疯狂的‘回礼’。”
那清秀青年接过白胖道士的话语,食指指腹轻拂粗糙的瓷碗边缘,看着面前难以下口却还被对面道士喝出琼液般的劣质酒水,道:“真龙真凰的尸身一直未被寻到,有没有道陨还两说,这里的百姓已经被打扰到影响生活了。”
“那敢问,前辈是来此何事?”
“本道士哪敢称前辈啊。”白胖道士一笑,“不过是云游四方路过此地罢了,稍后便走…………”
“那晚辈先走一步。”
清秀青年站起身来,放下几枚铜板,微微弯腰朝白胖道士做了个拱手礼。
见此,青年旁边的一言未发的女子紧跟随后。
白胖道士仍旧坐在那破旧的酒肆兼驿站内,看着青年二人消失在村头之上,才缓缓收回视线,低头看着下碗中劣质的酒水,轻叹口气一饮而尽,也学同青年放下几枚铜板,转身而去。
巷弄之中,青年看了眼正在咬着冰糖葫芦的师妹,轻言道:“那个道士离开了这里,我们也走吧。”
一袭白衣勾勒出纤细的身姿,略施粉黛且带几分仙气女子,点了点头,“这里回去的话就给师门报无异常吧?”
少女咽下口中的山楂,“等过个几天,他们在这里什么也找不到的话,估计也都会散了,朝下个风声处而去。”
“嗯。”
青年丢开手中的佩剑,猛然下坠却骤然悬浮,不过片刻便迎风而涨。
“走吧。”
双指掐起法诀,一道流光,自巷弄冲天而起。
驿站内,柜台内的青年男子抬起头,看着外面,微微眯起眼睛,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
什么异宝出世。
什么天降异象。
不过都是无稽之谈罢了。
转念至此,青年男子的眉头却骤然皱起,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般,转身朝驿站的后院走去,行之后院中央,骤然止步,
抬头朝碧蓝的苍穹望去,眼瞳中闪烁着一丝担忧。
稀稀零零的流光在这个村庄之上掠过。
………………………………
蜀山主峰侧后,百米高的山峰矗立其后,严格来讲应该称不上山峰,最多称之为‘山头’。
山头之上没有磅礴大气的宝殿,更没有传说中的仙家灵气萦绕。
几间茅草屋相依而立,门前是几块大小不一的菜地,唯山头边缘一座凉亭坐立。
那座不高的山头之上,身着一袭灰褐色道服,胡须发丝皆银色的老者从那茅草屋中走了出来,双眸之中偶尔有精芒闪过,
看着屋前空地上长势颇为喜人的青菜,老者轻抚胡须满意的应嗯一声。
挽起袖袍刚刚弯腰拔起几颗青菜,老者那右眼却毫无预兆的猛跳了几下。
在那看不见的虚空之中,有万千细丝纠缠环绕,其中一根细丝自虚空而来,孤零零的连在了老者身上。
“嗯?”
老者疑惑的闷哼一声,满眼不解。
站起身来,手中掐起一个法诀,双眸之中霎间浮现万千细丝,当下老者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按理来说在他在整个人间应该没有因果线了,在踏入那层境界的时候,人间的因果线都被自己斩断的斩断,了结的了结了,为何今日突然突如其来浮现一条因果线?
双眸之中万千细丝逐渐剥离,留下一根清晰无比的线丝,顺着线丝望去自遥远的虚空中而来连接到自己身上。
空间凭空泛起一阵涟漪,老者消失在蜀山后侧山头之上。
秦山,大秦村。
一壮汉、一满脸横恶的男子、一满脸风霜似农村的老年妇女。
满地狼藉的废墟面前,废墟中还有一个写着’驿‘字的旗幡在废墟中露出。
三人颤颤巍巍的站在那里却又强制的稳定自己的身体,让此时的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孱弱。
阴翳狠辣的目光在三人眼眸中浮现,打量着彼此保持着距离却有默契的分开成扇形站在山虎的面前。
“二位道友,在场只有我等三位了,再争下去就没有必要了。”
满脸横恶的男子开口说道:“无论是剥皮抽筋还是贩卖炼丹,我等三人均分,如何?”
闻言,壮汉和老年妇女目光沉凝了片刻,在面无表情中点了点头。
老年妇女先是扬手,一道细小的黑影从袖袍中掠出,面前依靠着墙壁粗重喘气的山虎身躯猛然一僵随后瘫软了下去,随后从腰间的袋子中拿出一条麻绳,上面赤黄两色交错,细细看去竟是一枚枚符文,面色颇为肉痛的注入一丝灵力。
赤黄两色微微亮起,而后有灵性般的自主的缠绕在房间内昏迷的青年男子身躯之上。
老年妇女手掌微微抬起那条赤黄两色的麻绳便愈发的收紧,随后卷着昏迷男子离地悬浮两尺有余朝老年妇女面前飘去。
三人转过身脚步刚刚踏出一步,旋即再度停留在原地。
虚空中一阵涟漪凭空泛起。
随后一道身着灰褐色道袍须发皆银白,看上去颇有一道仙人风骨的老者自涟漪中踏步而出。
目光扫过三人,随后落在其后面被麻绳束缚起来的青年。
因为在老者的眼眸中,青年身上一根孤零零肉眼不可见的线链接到自己身上。
收起视线,看向面前身上些许血液方才堪堪干涸的的三人,笼罩在袖袍中的手掌掐起一个法诀,眼眸中浮现万千细丝,在老者的眼眸中三人身上的密密麻麻的细丝,十有八九呈血红之色。
眉头微微皱起。
“凡间,侠以武犯禁。”
“当诛!”
“修道者,以草芥人命。”
“视为魔,当诛!”
惶惶大音犹如天言响彻在三人耳边,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感自心底浮现让他们面露骇色,还未等有何动作身形便骤然一僵顿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