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安向来是个在口腹之欲上没什么需求的人。
但是什么东西都架不住一个比较，平时吃惯了点心和茶水的人，突然能喝到一碗热热的粥，自然是一种不同的感受。
更别说，这一碗粥还是妃子亲手做的。
手艺么，自然是比不上御膳房的大师傅，御膳房的那些师傅即便是一碗小小的粥也能翻出无数的花样来，恨不得展现出七十二般本事。
但是这碗粥却不一样，肉沫宰得也不精细，也没有添加什么名贵的食材，蔬菜是最常见的小菠菜叶，但是吸收满了盐的咸味之后，却能够满足人最本身对于吃东西的需求，作为皇子和皇帝的这么多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谢云安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不用心的早点了。
但是很不错。
宫里面的女人总是会说为皇上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这也算是一份做妻子对夫君的心意，只是说这种话的人——包括贵妃在内——都是盯着别人把吃食做好，然后充作自己做的。
就算是能亲自动手把东西盛出来，都已经算是用心了。
但是这碗粥却不一样，看得出来的普通，吃得出来的平凡，是实打实姚锦瑟这个人的手艺，一碗蔬菜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这亲力亲为的用心……
就算是谢云安这种生性多疑的人，都不由得多看了姚锦瑟一眼。
早上的姚锦瑟和昨天晚上月色下的她像是两个人，回到了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模样之后，似乎又变得无趣了起来。
但是并不一样。
温热的粥并不烫嘴，早朝的时间渐渐逼近，谢云安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很快就喝完了。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姚锦瑟什么都没说。
像一株静默的树。
很好。
谢云安脑子里面闪过无数种描述，最终却也觉得这人有点妙，大抵是从前自己身边的女人太多，眼神从来都没有落在姚锦瑟身上的缘故，如今这么细致观察下来，竟能发现这么一个不怎么出众的人，隐藏在沉默里面的些许真心。
他放下粥碗，起身离开。
姚锦瑟在他起身的一刹那就已经蹲下了身子，臣妾恭送陛下的声音还没有落地，就听见谢云安的声音伴随着他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粥不错，你有心了。”
话说完的谢云安，没有给姚锦瑟说话的机会，就带人快步离开了。
——
白桃和白檀一开始跪在姚锦瑟的身后，乍一听见皇上夸自家小主有心，顿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皇上这边一走，两人就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那边白露和白霜两个小丫头端着砂锅也进来了——这原本也是给皇上预备的，砂锅端在附近，皇上若是没有吃够，立时三刻就能添上来。
毕竟这不是早膳的时候，一碗粥只是早上的点心而已。
“小主这粥也是我眼睁睁看着小主熬得，也不曾见小主放什么东西进去，怎么皇上喜欢的跟什么似的？”
姚锦瑟看着这几个丫头在身边好奇的样子，抬手让白霜去取了五副碗勺，把砂锅里面的粥都盛出来了。
左右现在皇上不会再回来，她们在里面也没有人能瞧见，也不用拘着那么多礼数。
如果没有意外，面前这四个丫头，就是陪自己走完这辈子的人了。
她知道古人擅长用什么驭下之术，讲究恩威并施，但是这几个丫头的忠心她早就看在眼里，从家里带进来的也好，一手拉扯起来的也好，她在这四个人身上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若说交了心之后还存了反叛她的心思，那就是她看错了人，她也认了。
说笑间，白霜已经端了碗来，主仆几个分了五碗粥出来还有剩余，一个一个尝了，最后剩的那些都给了白霜吃——这丫头岁数最小，胃口却最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不怕胖了，多吃一点便是一点。
“嗯……”
白桃平时最是爱吃东西的人，喝了粥之后，姚锦瑟便看着她想听听意见，但是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小主这粥——肯定是很好的，奴婢嘴笨，也尝不出什么滋味，但是肯定是很好的。”
姚锦瑟笑出声来。
“行了，你也不用费心思夸了，我自己的手艺我还能不知道么？”
不过就是寻常而已。
但是这寻常二字，也得看看是对谁说的。
奴才们日日都吃这些，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皇上哪受过这个苦，姚锦瑟所提供的，不过就是翻版“农家乐”的体验罢了。
只是这乐趣享受过就算过了，如果长久享受的话，肯定会和别人生出对比，反而是偶尔来是那么一回，才更有滋味。
而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一切都是姚锦瑟，为谢云安量身定制的体验。
谢云安这个人，从来不能顺着毛摸，越是顺从他就会越是觉得没有新鲜感，即便是贵妃，也时不时要陪他玩一些新东西，皇后更是不用提了，古旧刻板的性格，便是如今这位天子最不喜欢的。
即便是把这样的皇帝作为老板来伺候，也实在是难以应付的好。
好在，现在这样就不错。
……
宫里头的消息往往是伴着太阳高升才开始流转，而因为皇后开恩，所以今日并不是请安的日子，可是对于姚锦瑟来说，她仍旧能够感受到宫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同。
贵妃倒是没说什么，毕竟是她老人家一手牵的线，皇上能够留在毓秀宫，对于贵妃来说也算是件好事——只要不是去留春馆，或者去何云清那儿，贵妃的心就舒坦了。
有的时候，姚锦瑟甚至都不知道贵妃对于乔嫣然的这份抵触从何而来，最终也只能归结于命运——可能人物在出场的时候就已经被看不见的手设定好了命运，所以即便是没什么冲突，也互相看不顺眼。
但姚锦瑟不需要思考这些，她只需要应对眼下就好了，不说别的，光是从承乾宫出来之后，一路上遇到了好几个嫔妃，这就不是一个寻常景象。
这么冷的天，谁会没事闲的不在自己宫里好好呆着，而是选择出来看风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