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207，仙堕
“妃暄……”师妃暄垂下螓首，声音仍然甜美得不掺丝毫杂质，却有了一丝令人心疼的颤意：“不敢相信……”
“你只是‘不敢’相信，是吗？因为我说的，与你自小接受的教育相悖。他们告诉你，你的一切作为，都是有利于国家，有利于天下苍生的。你也被师门赋予你的崇高使命感动，已经做出为了完成这使命，不惜奉献一切的准备。”
独孤策微笑：“你很仰慕你师门的前辈碧秀心。因为你的师门还有那位宁真人都告诉你，碧秀心是为了感化石之轩这魔头，不让他再祸乱天下，方才以情动之、舍身饲魔，以至于最后被石之轩谋害。但他们可有对你说过，这前后的因果？”
他凝视着眼神已不再平静冷然的师妃暄，声音若魔鬼的呢|喃：“他们不会告诉你，碧秀心与石之轩乃是真心相爱。他们也不会告诉你，宁道奇在石之轩退隐后，仍然不断逼迫石之轩，甚至接连三次上门挑战，当着石之轩妻子、女儿的面，将石之轩打得吐血败逃。
“他们更不会告诉你，正是那一次战败，让石之轩精神分裂，邪恶人格再度抬头，以至于他抛妻弃女，重出江湖。碧秀心之死，确实与石之轩留下的不死印卷有关。但这一切的起因，正是源于宁道奇的三次挑战！归根结底，碧秀心是被宁道奇害死的！”
他停顿一阵，给师妃暄时间，消化他之所言。随后，那魔鬼呓语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么，宁道奇为何在石之轩退隐后，还要苦苦相逼？你的师门当然不会告诉你，他们无法容忍一位本应前途无量的真传弟子，与石之轩这魔头真心相恋。因这种行为，是在丢慈航静斋的脸，是在抹黑慈航静斋正道领袖的神圣光环。
“所以他们要不惜一切，拆散石之轩与碧秀心。所以在碧秀心死后，他们要扭曲事实，宣扬碧秀心乃是为了天下苍生，以身饲魔。
“这一来，碧秀心与石之轩的相恋，反进一步拔高了慈航静斋的声望——看看，我们的弟子，为了天下苍生，甚至不惜舍身饲魔！这是何等伟大的情操？何等崇高的牺牲？”
说到这里，独孤策嘴角，挑起一抹邪异的笑：“现在，你的师门，又开始对我使用同样伎俩了。为了争取扶保真龙的主导权，他们要打压我，于是宁道奇出面挑战。若此战宁道奇不能得胜，接下来，妃暄你便将领到一个艰巨又光荣的任务。
“你的师门会告诉你，我独孤策乃是魔门暗藏的棋子，甚至很可能是当代的邪帝。因我太有魅力，倾倒无数女子。而魔门邪极宗，邪帝一脉的道心种魔大法，恰有令女子痴迷的功效。所以，我是邪帝。
“不能让邪帝留在真命天子身边，将真命天子导入歧途，这将会是天下苍生的灾难。妃暄，你是慈航静斋当代最杰出的弟子，为了天下苍生，你要效仿前辈碧秀心，设法以真情感动邪帝独孤策，使他不再参与天下之争，与你归隐山林。
“妃暄你心怀拯救苍生的理想，又仰慕前辈碧秀心，若你师门赋予你这个任务，我想，你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你甚至会因师门将这崇高的使命赋予你而感动，你会坚决地贯彻师门的使命，将身心尽献予我，设法以真情感动我，让我退隐江湖……”
“不，不会是这样的。”师妃暄摇摇头，涩声道：“我师门……还有宁真人，一心为天下苍生奔走，怎会用心如此……深沉？石之轩天性邪恶，我师门前辈碧秀心，她是真的……”
独孤策淡然道：“石之轩天性邪恶，是你师门告诉你的。你初出茅庐，可曾见过他一面？可曾见过他被花间派人格主导的时候？花间派弟子侯希白你认识吧？听说你曾与他共游三峡。你觉得能教出侯希白那类弟子的人，会是天性邪恶的人吗？”
师妃暄仍不敢相信，只喃喃道：“可，可是……”
独孤策道：“你师父梵清惠已秘密下山，早到了洛阳。此事你还不知道吧？”
师妃暄一惊：“什么？我师父她？”
独孤策道：“因我的存在，已对你师门和宁道奇的计划，构成了阻碍。为确保万无一失，你师父下山亲至洛阳，隐于幕后，暗中操控。宁道奇挑战我的事，当是出自你师父策划。”
师妃暄蓦地怔住，美眸之中，闪现一抹令人怜惜的痛苦——师父若真如独孤策所言，秘密来到洛阳，暗中谋划，那她师妃暄这段时日，在洛阳城里东奔西走，考察各路诸侯，又有什么意义？
明明只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选择一位明主支持，为何暗地里，还有这么多不可告人的图谋？
不过她眼中的痛苦之色，很快消失不见。自幼在静斋长大，接受静斋多年教育，早已让她形成了根深蒂固的理念。若无亲眼所见的事实，这理念一时半会，还不会彻底动摇。
独孤策玩|弄人心，已是娴熟无比。见状再加一把火，又发出魔鬼般的呓语：“妃暄，你若不信我之所言，不妨回去问一问宁道奇。问他若不能在决斗中胜我，将有何后续手段。”
说罢，独孤策翩然而去，留下师妃暄在洛水桥上，怔怔出神。
邪魔已将引诱仙子堕落的种子种下，只欠一个契机，那粒种子便会发芽，成长，最后，结出让邪魔欣喜的美味果实。
师妃暄浑浑噩噩地回到静念禅院，闻到那熟悉的檀香，听到那清静的禅唱，她才渐渐恢复了清醒。
即使清醒过来，她心底里，仍不停回荡着独孤策那一句句别有用心的话语。师妃暄神情忧郁，让人心疼。犹豫良久，她方才咬了咬牙，去了宁道奇专心备战的一座清静小院。
“宁真人，打扰了。”她对打坐的宁道奇合什一礼，收敛一切情绪，眼神平静地看着身材高大的散真人，柔柔问道：“宁真人，妃暄心绪不宁，想向真人请教。”
宁道奇和蔼地看着她，眼神慈祥若看着孙女的爷爷，微笑道：“妃暄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道来。”
“妃暄想请教……”师妃暄垂首轻问：“若明日决战，真人与独孤策不分胜负，如何是好？”
宁道奇沉吟一阵，缓缓道：“老道虽有必胜把握，但大宗师境界相若，不分胜负也有可能。如此一来，问题就严重了。那独孤策，魅力强得不可思议，很可能是魔门邪极宗邪帝一脉，道心种魔大法的传人。即当代邪帝……”
听到这里，师妃暄芳心猛地一抽，精神一恍，独孤策的话语，与宁道奇的话，在此重叠。
宁道奇乃大宗师，怎会体察不到师妃暄的情绪变化？
但他以为师妃暄只是被独孤策“邪帝”身份震惊，并未体察得更深，只继续说道：“若让独孤策继续留在李世民身边，必会将他导入歧途，将他变成另一个杨广！届时，天下苍生，又要蒙受大难。所以……”
师妃暄忽接过话头：“所以，为了不让邪帝独孤策将天子导入歧途，祸乱天下，妃暄当效仿碧秀心前辈，舍身饲魔，以真情感化他，令他不再祸乱天下。”
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多余的情绪，甚至还隐舍一丝坚决，一抹崇高，像是已决定，万一事有不谐，便舍身而出，为拯救苍生的理想，效仿前辈碧秀心，做出那崇高的牺牲。
宁道奇微微一怔，旋即微笑：“妃暄放心，老道有必胜把握，必不至于让你做出如此牺牲。”
言下之意，却是他万一失败，那就轮到师妃暄去做牺牲了。
师妃暄平静地告辞，离开了小院。
出了院子，她仰头看向西斜的夕阳，清丽若仙的俏脸上，尽是理想幻灭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