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完全亮，清冷的月光洒在隐匿于草木中的小路上。
透过叶缝，一缕缕淡淡的光芒照亮参差不齐的台阶。
风吹过，草木沙沙作响，一只手突然将一簇半人高的草堆拨开，一只穿着灰色布鞋的脚迈了出来。
司徒知虚身上道袍松松垮垮地穿着，头发随意盘在头顶，用一根树枝簪着。
腰带上叮呤咣啷挂了不少东西，还掖着几张黄符，腰后别着一把铜钱剑。
他手里拿着一只巴掌大的酒葫芦，仰头就是一口。
咂吧咂吧嘴，品品味，一脸享受。
司徒景跟在他身后，十八九岁的年纪，个子比他师父高了一大截，看到司徒知虚仰头又是一口酒，他皱着眉头，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
“师父，您还是少喝点吧，师兄临走前交代我了，让我看着您，不让您喝酒……”
“哎呀没事！”
司徒知虚又往嘴里倒了倒酒葫芦，最后一滴也没放过，品了品味道，高兴得摇头晃脑。
“你不说我不说，他们谁知道？你师父我就这么点爱好，你们这些做徒弟的要懂得尊师重道，多给师父寻些好酒来，师父喝了才更有力气斩妖除魔，才更有力气教你们真本事！”
眼看着酒也喝完了，话也没得反驳，司徒景无奈叹了一口气。
偏偏就他管不住师父，偏偏师兄们前去诛杀厉鬼把他留下来，看住师父让他少喝些酒。
他倒是能看住啊……
“咱们现在离仙祠村还有多远？”
司徒知虚冷不丁问了一句，司徒景回过神来，应道：“还有二里路。”
盖上酒葫芦，顺手将葫芦挂在腰上，司徒知虚的步伐快了不少。
“抓紧时间吧，尽快处理了那东西，我们还要去跟你师兄他们汇合。”
看着师父的背影，司徒景眼底神色沉了沉，透出几分犹豫。
“师父。”
司徒知虚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
“您真的非要去帮仙祠村的人吗？”
听到他这话，司徒知虚笑出来，“你这傻小子又晕乎什么呢？都走到这儿了，不去干嘛？买酒吗？”
师父的打趣司徒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回想着那仙祠村的老族长上山时说的话，他心里愈加抗拒。
——它是神明，我们求它实现愿望难道不应该吗？它凭什么让我们供奉它？
——哎哟！你这话说的，我们怎么可能杀人啊？还不都是那东西逼的？不给它杀人祭祀，那死的不就是我们了？
——帮帮忙吧道长！咱们离得这么近，你不帮忙也不好说吧？万一传出去，说茅山的道士见死不救也不好听不是？
——不行不行不行！可不能除掉它！我的意思是，你们茅山不是有各种各样的符箓吗？有没有那种像子母符的，一张符贴它身上，一张符给我们，我们能一直看着它，不让它出去祸害其他人，那不是给你们茅山也省事了吗？
——我不管啊，你们明天必须得去，要不那东西再让我们祭人，那就是你们的责任！
明明是他们村子自己弄出来的麻烦，到头来却将帽子扣在了茅山头上。
说实话，司徒景当时是想直接拒绝掉的，他觉得，他们没义务帮那群村民擦屁股。
但没想到，师父竟然真的应下了，甚至天不亮就带着他要去仙祠村解决掉那个东西。
他实在不理解。
“难道您真的打算弄一个什么子母符，帮他们把那只厉鬼训成狗吗？”
司徒景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满。
“师父倒是能有那本事。”
司徒知虚往回走了两步，一拍司徒景的脑袋，笑着骂道：“你这臭小子，整天心思还挺多，三两句话就生气了？”
“他们又没拿茅山当回事，干嘛还要上赶着帮他们？”
“谁说是为了去帮他们？”
司徒知虚瞥了他一眼，“你记住，无论他们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我们的目的就只有一个——诛杀邪祟。”
“他们骂也好，闹也好，只要邪祟除掉，就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因果，那也是他们自己的因果，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小景啊，记住师父的话，戒骄戒躁。我们本就与常人不同，他们没有应对鬼怪邪祟的能力，但我们有，所以，我们就要承担起责任……”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司徒景接上司徒知虚的话，“您教导过的话，我都记着呢。”
司徒知虚满意的拍拍司徒景的肩膀。
“记着就好！”
说完，他就顺着小路继续往下走，嘴里哼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他并未注意到，身后站在原地的司徒景，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
“两位道长辛苦了！”
师徒两人刚到村口，就看见一大群村民围上来。
以老族长和另一个中年男人为首，笑盈盈地对着司徒知虚和司徒景嘘寒问暖。
“我是仙祠村的村长，我叫吴天胜。两位道长先歇歇脚吧，吃的正在准备，一会儿就好，知道道长喜酒，还备了两坛自己酿的酒，道长别嫌弃。”
司徒知虚往村子里瞧了一眼，“不用麻烦了，那东西在哪儿，直接带我们过去吧。”
许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吴天胜脸上表情僵了一下，立刻看向老族长。
两人对视一眼，老族长赶忙接过话茬。
“道长不急这一会儿。”
他走上前，两只手拉着司徒知虚的手臂，笑着往村子里走，“反正那东西又跑不掉，好酒好菜可等不了，道长先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对付那东西不是？”
这明显能听出来是老族长的借口，但司徒知虚并不着急反驳，没说话，也没任何别的动作，半拉半就跟着老族长往前走。
“师父，要不咱们还是……”
司徒景皱着眉头喊了一声，司徒知虚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向他招呼。
“走吧走吧，族长和村长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先去吃个饭。”
一群人往村子里走。
走了没多远，司徒景就发现了不太对劲。
跟着族长和村长出来迎接他们的村民们一个个都笑脸盈盈，说话也客客气气。
但进了村子之后，一些村民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脸。
有的目光明显带着敌意。
有的直勾勾盯着他们走过去，凑头凑脑地小声嘀咕。
还有的……
哗！
一盆水忽然从侧边泼出来，还带着菜叶的洗菜水浇了他们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