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瑶被这消息冲击得有些错乱，久久回不过神来。
半晌，才唇齿干涩的开口问道：
“然后呢？”
颖妃凄然一笑：
“陛下爱重熙皇贵妃，在她怀孕初期便死死的瞒下了消息，待到生产之日将人挪进了凤仪宫内，只对外宣称是皇后娘娘所出，若不是我与娘娘素来亲厚，在一次酒醉之间听到娘娘说漏了嘴，只怕这其中真相将永远不得见天日……”
“后来，陛下又称皇后娘娘身子虚弱，受不得这许多孩子吵闹，将公主又送还回了熙皇贵妃膝下教养，对外之称熙皇贵妃敬重娘娘主动担了这个教养公主的职责，如此一来二去，熙皇贵妃所出的小公主便白白得了一个嫡长公主的名头，还为熙皇贵妃的声名镀了一层金。”
“以庶乱嫡？当年熙皇贵妃竟然如此得宠？”
姜若瑶不敢相信此刻颖妃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荒谬之言竟然是真的。
可是颖妃面色淡然，一双眸子沉静如水，绝没有半点扯谎虚张的意思。
“如此盛宠，幸好剩下的是公主，若是一位皇子那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姜若瑶忍不住感慨道，幸好这位倾国倾城的贵妃性子和顺从来没有逾矩的心思。
也幸好她生出来只是一个公主，不然那岂不是要得了嫡子的名头，有了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资格，那可不仅仅是后宫君恩的偏袒，而是前朝社稷的动荡了……
颖妃沉静的眸子一转，淡淡的说道：
“陛下当初动了给熙皇贵妃肚子里孩子嫡出名分的时候，可连太医都还不知道她怀的是男是女呢！”
颖妃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说得姜若瑶心底一阵一阵的发凉。
所以……当年皇帝真的动过中宫易主的念头……
此时颖妃和她能想到的，日日周旋于皇帝与皇贵妃之间的皇后自然也想得到。
那……那位小公主的死，熙皇贵妃的死……是否与皇后有关呢？
颖妃一味的认为皇后柔弱需要她的保护，可颖妃是关心则乱，被心中的情感蒙蔽了双眼。
所谓当局者迷。
可她这个旁观者却看得分明，皇后心中内有乾坤，股掌翻转之间自有雷霆手段，根本不是表面看上去的温柔和善。
要说皇后从来没有看出过皇帝的心思，从来没有想过反抗，姜若瑶是不信的。
姜若瑶心中思绪翻飞，唇齿间更加迟疑着问道：
“皇后娘娘就这样忍了这口气了？”
颖妃唇边浮起一丝苦笑，声音和软而又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不争：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君恩皇权压下来，娘娘除了忍气吞声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况且娘娘一向是敬重陛下，事事以陛下的心意为先的，对着陛下的心意从来没有不依从的……”
姜若瑶心里泛着淡淡的嘀咕，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好继续追问道：
“既然皇后娘娘心中没有不平，熙皇贵妃又是个明事理知进退的，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才造成娘娘与父皇之间有所隔阂的呢？”
闻言，颖妃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是啊，本来娘娘与熙皇贵妃之间相处还算融洽，虽然陛下的一颗心偏的没边了，可两位娘娘都是心思简单容易相处的，倒也是一段佳话。可惜，皇贵妃前半生过得太过顺遂了，以至于她的生命停在了最风华正茂的年纪……”
“熙皇贵妃正当盛宠，小公主出生不过两年便又怀上了龙胎，可女子生产就是在鬼门关里走上一遭，任凭陛下如何在熙皇贵妃耳畔呼喊，也到底没能从奈何桥上将她唤回来。”
姜若瑶一怔，就这么……死了？
没有死在无休无止的宫斗中，没有死在前朝后庭波云诡谲的翻覆中，甚至都没有死在反复无常的君心变化中，而是死在了一场生产中？
女子的性命本就脆弱，未出阁时要谨言慎行守着闺训女德，出阁后要相夫教子，一个言语举止不慎，便是名声扫地既而碾碎性命。
然而没想到出身世家，容貌倾城才情斐然的熙皇贵妃躲过了这世道设给女子的重重关卡，却倒在了生产一道上。
姜若瑶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一股淡淡的冷意在心底流淌。
颖妃眉眼亦流露出一丝哀伤，若是熙皇贵妃还在，相比这后宫之中也不会出现贞贵妃这般上不得台面的货色了吧……
“熙皇贵妃死后，陛下担心小公主无人照料便又送回了皇后娘娘宫中，皇后娘娘对着小公主是事事尽心，她要天上的月亮也是要搭了梯子上去摘的。只是小公主是个早产儿本就孱弱，又幼年丧母很是伤心了一场，身子便越发的羸弱，时常有小病小痛缠身，任凭皇后娘娘如何将养也没能养回来。”
说起这段从宫中人口中拼凑出来的真相，颖妃对这双命运多舛的母女也是唏嘘：
“天可怜见的，有一回娘娘的大皇子得了风寒躺在床上几日都没能醒过来，娘娘焦心如焚日夜守在大皇子床边照顾，没成想小公主白日里受了寒也病倒了，为了不给娘娘添乱竟生生的熬着，结果连一夜没熬过去，紧跟着娘娘的大皇子也在第二日的清晨便咽了气……”
“陛下失了爱女，娘娘也没能留住自己孩子的命，本该是相互安慰相互支撑的时候，却不知怎么的宫中竟然流出了娘娘苛待公主，把太医都叫走了守着大皇子不让给小公主瞧病的谣言。”
颖妃眉眼凌利，话语之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又有人说是大皇子把这病传染给小公主的，到最后竟然变成了娘娘眼看着大皇子不成了，拿着他的东西故意去了小公主的屋子，害了小公主！”
姜若瑶无语的撇了撇嘴，这话可真是无稽之谈。
纵然她对皇后娘娘多年来维持的贤良淑德口碑有所怀疑，可她也不会认为皇后娘娘会傻到做这样的事情。
熙皇贵妃已经花逝，一个小小的公主还身子孱弱，又是自小养在膝下的情分，稳坐中宫之位的皇后娘娘何必冒这样大的风险害她呢？
看着姜若瑶面上流露的嗤笑，颖妃亦深表赞同：
“你也觉得这话十分荒谬可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