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突击行动失败到屈辱被俘，再到要求劳动改造，最后是如今得以提前回家，境遇的快速变化让小张有些难以接受。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梳理着这几天的经历。
小张翻了个身，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况。
舍友大部分都已经返回，有人在玩手机有人在打牌，微微有些吵闹。
他能看出这些人都是普通人，并不是什么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匪兵。
一个宿舍八个床位，四个工程上的工人，一个在车间做质检，还有一个是新来的外地人，正在等着分配工作，最后一个床位是空的，听说那人上个礼拜刚结婚，一家人凑足了积分，分到了房子后搬离了宿舍。
小张对这样的消息感到格外的惊讶，结婚，分房子，多么久远的名词，他不敢想象这是发生在地狱一般的灾区里的真实事件。
“小兵，老盯着我干啥？”
对面床位的一名工人突然放下手机看了过来。
众人也不喊这两个俘虏的名字，直接叫老兵和小兵。
“没，我看那个空床呢，你们这结婚就给房子吗？”
小张本来不愿意跟这些人多说话，因为他觉得这些人都是叛军的党羽。
可想到明天就要走了，加上这些人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坏，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工人望了眼那空床，像是闲聊一样说道：“基地里没多少房子了，没那么容易，是小马那小子运气好啊，他老婆一家三个人，全都有工作。再加上他是烈属，一结婚立马分了房子。我都排了三个月了还没排上基地里的房子，只怕得等生孩子才行了。”
小张说道：“我看外面还有很多空房，为什么非要挤这里的小房子？”
工人看向他，目光像是在看傻子。
“干嘛这样看我？”
小张迷茫地问道。
工人立马低头朝下面正在打牌的舍友说道：“瞧，我就说这小子是个傻子，你们还不信！”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小张莫名窘迫，有人朝他说道：“小兵，你以为这是京都啊？妈的，你们说炸就炸了，外面的房子哪有基地了安全，我告诉你，这里就是兵团的‘首都’，整个南方就这最安全，这里一间棺材房都比外面的别墅要强不知道多少倍！”
小张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神色讪讪。
这时班长突然开口说道：“我看你们士兵的待遇很好啊，军队管理也十分正规化，连烈属补偿都有，弄得很好嘛，难怪这么有战斗力。”
“嘿，你这话我听了真舒服。”嘲笑小张的那名工人起身掏出自己的烟盒，丢了一根给班长，“不是我跟你吹，要是咱们两边武器装备、后勤补给都是一个水平，那保准给你打得屁股开花！”
小张心说你这还不是吹牛啊，牛都在天上飞了！
班长的脾气似乎不错，也没有去反驳那名夸夸其谈的工友，只是呵呵笑着抽了两口烟，转而问道：“我有点不明白，很多人明明很有本事，为什么偏要在这跟林枫造反，去投靠政府不好吗？”
那工人哈哈一笑，斜靠在床铺上看着坐在下面的班长，淡淡地说道：“我们本来早就该被饿死的，恰恰是因为造了反才活下来，你让我们去投靠北边，怎么投靠？不晓得多少人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我没啥本事，在这就是混口饭吃，但其他人可不一样，很多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活着只为报仇！”
小张听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忍不住反驳道：“为什么你们总要把一切问题怪到我们的头上，难道这雪是我们让下的吗？”
那工人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瞪着他说道：“还没意识到问题在哪吗，我看让你在这舒舒服服地劳动三个月根本不够，应该把你扔到最苦的地方去，我看你在那三个礼拜都活不下来！”
小张脾气火爆，正欲坐起来跟他对骂，班长突然呵斥道：“小张，睡觉去，你明天还要赶路！”
小张见班长又一次为了“敌人”训斥自己，心里万分委屈，恨恨地翻身过去对着墙壁。
那工人还在继续骂着：“妈的，你们打死了我们那么多兄弟，要不是上面三令五申不许欺负你们这些普通士兵，你们早就不知道挨了多少顿打！给你饭吃给你床睡，连活都是捡轻松地给你安排，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求都求不到这样的好事，都这样了你还不知道感恩，你这种傻逼就该被机枪扫死才对！”
小张在被窝里捏紧拳头，努力克制着怒气。
“嚷嚷什么呢！”
宿舍门突然被人推开，一声怒斥传来，正在叫骂的工人扭头一看，立马堆起了笑容：“呀，二哥，你咋来了？”
一袭军装的尔长荣站在门口，瞪了他一眼后低声骂道：“有没有交代过你们不许欺压俘虏，把他们安排到你们队，是让你们帮助他改造的，不是给你当出气筒的。”
工人神色尴尬，小声说道：“二哥，这人实在是不识好歹诶！”
“就是因为他不识好歹才叫你们帮他改造，不然安排到这来干什么？他不懂事，你就要帮他懂事，这是兵团给你们的任务！”
“是是是，我错了，我检讨。”
小张原本还觉得这突然冒出来的军官挺正派，结果后面半句话差点没给他气死，这不是贴脸开大吗？
尔长荣看了眼背对着自己不动弹的小张，从兜里摸出一个小本子翻开：“张云，起来签个字。”
小张从床上坐起来，接过尔长荣递来的本子一看，竟然是个账单，是下放到工程队后，这三天半的伙食费和住宿费。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对方：“这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吃喝拉撒都是花的群众的钱，难道你打算白吃白喝啊？”
“这……”
小张不是不想给，实在是没钱给，而且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叛军怎么还在计较这区区三天半的食宿。
“我劳动不是有工资吗？”
“工你个头，你们每天的工资都拿去赔偿战争损失了，我没叫你缴了剩下三个月的工资再走都是给你面子了，给我签字打欠条！”
小张低头一看数目，钱不多，换算了一下物价情况，估摸着还不到自己在空六师一天的工资而已。
他也懒得计较，签下名字后把本子还给对方：“我怎么把钱给你们？”
“如果能停战，我们会和北方互相开放商路，你到时可以汇款到你现在劳动的部门，备注姓名和事由。”
屁大点钱，小张也没当回事。
“那要是没能停战呢？”
尔长荣收好东西，霸气十足地说道：“那就等我们打进京都之后，你继续当俘虏劳动赔偿。”
小张听了直冒火，等尔长荣一走，他就朝班长小声抱怨道：“这些人啥意思，他们缴了我们那么多装备，怎么这点钱都要计较？”
班长却是语气复杂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没听他说吗，那是群众的钱，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能得到几百万人的拥戴了，刚刚的事你回去后一定要详细报告给上面！”
侧面的工友突然说道：“好哇，老兵，我们把你当哥们，你居然还要往北边输送我们的情报。”
班长瞟了他一眼，重新露出了微笑：“但我看你们好像根本不在乎我收集情报嘛。”
那工友也是露出了笑容：“嘿嘿，放心大胆去说吧，兵团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