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琮不念神佛，亦不信鬼魂，隐蔽在柴房门外听到内里的对话时，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上辈子，什么贵妃之位。殷妙妙口中的“陛下”，是在说他么？
他有此心不假，但才刚迈出第一步，离那个称谓还非常遥远。
但殷妙妙没有给他接受人能转世投胎这一事实的时间，她每多说一句，刘琮的心就下沉一分。
“我帮你找到陈淑媛和阮容华，让她们进不了宫，还有谢昭容......”
刘琮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都从她的话中一一找到了答案。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无论做出什么样的承诺，都无法得到王昭萱的信任。他也不理解，为什么她总是心事重重，却又不肯坦诚相告，至少让他帮忙分担。
现在，刘琮都懂了。
她的瞻前顾后、若即若离，都是因为他上辈子有负于她。
可笑不久前自己还在怒火中烧地寻找惹她伤心的始作俑者，事实却是她隐忍的情绪和凄清的泪水，全部都只有一个来源。
“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记得，你这不是很清楚吗，你知道陛下有多宠爱我。”
刘琮猛然攥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起，等不到殷妙妙说完下一句话，他便掀开了面前的木门。
他的妻子脸色苍白，看见他时，颤动的唇瓣倔强地抿成了直线。
“陛下！”
那女人聒噪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垂眸，眼中戾色展露无遗。
刘琮往前一步，锁门的铁链提在手中，碰撞间发出冷硬的脆响。
“皎皎，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找你。”
“不！”殷妙妙大叫着往后躲，“陛下，你不要被她骗了，她根本就不爱你！”
刘琮只觉一股热血直冲颅腔，他双目赤红，手臂的筋骨咔咔作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你给我闭嘴。”
一只细弱的手臂横在他的身前，刘琮被钉在原地，讷讷地转头。
“你都听到了吧。”
王昭萱故意将他引来，好让他通过殷妙妙之口得知真相，有此局面是她求仁得仁。但她却无法否认，即便早有准备，她还是被殷妙妙话里透露出的那些不为她所知的真相迎头痛击。
她无悲无喜地看着刘琮，“她记得上辈子的事，而且比我更多，说不定她能帮你当上皇帝。”
她低声问：“你，还要杀她吗？”
刘琮一刻也没有犹豫，轻轻拂开王昭萱的手，“没有她，我照样可以！”
“陛下，她爱的是谢彦之，讨好你只是为了皇后之位，我才是真心对你的。”
殷妙妙朝刘琮伸手，下一刻却因为被踩裂的腕骨痛得失声。
“她是......”
王昭萱本来想说她是你喜欢过的女人，却发现自己竟然难以启齿，只好换了另一种说法。
“她是备受圣宠的贵妃，你舍得？”
再精良的兵刃都不及王昭萱的这句话来得锋利。如同一盆雪水浇下，但熄灭的却不仅是怒火。
刘琮的脸上再也找不出一丝暴戾的神情，他眉心痛苦地拧紧，眼中的血色也成了另外一种意味。
他用几乎哀求的语气对王昭萱说：“皎皎，你别这样。”
不管她说什么，怎么对待他，都好过现在这般，以这种淡然置之的态度陈述他与另一个女人的关系。
就好像对他也是如泣草芥。
“事实如此，人心从来易变。你今日为了我杀她，焉知自己没有后悔的那一天。”
刘琮明白了，自己与她之间的问题，从来和殷妙妙还是李妙妙无关。
他喉头滚动，扔下手中的铁链转而去拽王昭萱的手腕。
“我们换个地方。”
王昭萱挣扎，宫灯掉落在地，“她的事还没解决呢。”
“不重要。”
刘琮再未回头，拉着王昭萱隐入漆黑的夜幕之中。
“长结。”他在回廊处停住脚步，对着不知道藏在何处的长结吩咐道，“拔了她的舌头喂狗，等明日淑媛的人看到马车出城之后再杀了她。”
即便在这时，他也不忘将殷妙妙的死与王昭萱撇清关系。
他手上用力，将王昭萱拉近，“我杀她不是因为你，是她该死。她知道我图谋皇位就该死。”
“我也知道，你不怕吗？”
黑夜之中，刘琮烁亮的瞳仁依旧清晰可见。
“王昭萱！这世上最知我之人就是你，如果连你都不站在我这一边，那我争夺那些东西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可一点也不像他。无论是史书上还是前世的记忆中，他都该是我行我素，傲睨自若的大戌武帝才对。他本该不在意世人的看法，包括她。
王昭萱叹了一口气。
“刘琮，你哭什么？”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