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襄王府，月下阁书房。
叶舜华晨练回来沐浴更衣，金兽香炉中青烟徐徐，屋内胜笑兰香氤氲。
今日她不急看书，之前制的香快用完了，不止是她惯用的，还有一份要送人的，这种东西还得是她自己亲手制用着才放心。
正取香料时，清芷的声音入耳。
“流月姐姐，王妃要的龙涎香库房还有剩吗？”
“有的，王爷宠爱王妃，宫里赏的龙涎香只供王妃一人用，怎么会没有呢？流萤在等着拿，我有别的事便先回来了。”
话毕，流月安安静静进来了，将丝缕药味和不大合她喜好的灵犀香气带了进来。
灵犀香香气馥郁，又名结良缘香，王府内唯邹令仪使用。
叶舜华停了动作。
“她又要出去？”
流月垂眸束手轻声答：
“是，邹姨娘叫了奴婢过去，说府中没有称心的料子，要去扯几块新样式的料子裁衣裳。”
流月心想，没有比这更蹩脚的借口了。
守着王府库房里一堆御赐的料子不用，非要去扯外头的……
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心里有鬼。
叶舜华闻言淡淡道：“也是该去了。”
流月弯了弯膝盖。
“是，奴婢这就去告诉她您允了。”
半个时辰后，邹令仪的新丫头凝碧扶着她出了王府。
在城中小转一会儿，确认身后没有尾巴之后，二人才租了辆马车换乘去往无尘寺。
白染将她带去了一间禅房。
清鸢手法娴熟地点了两盏茶，将一盏推过去，抬手示意她坐。
邹令仪提裙入座，用十分提防的眼神盯着茶盏。
“你这里面没给我下毒吧？”
清鸢微微一笑，信手端起面前的茶盏浅抿一口。
邹令仪又死死盯了她一会儿，看她无碍，蛮横夺了她手里的茶盏，将自己那份推给了她。
清鸢并没与她计较，直截了当问道：
“听说你急着要见我，所为何事？”
邹令仪翻她一眼。
“知道我着急你还故意晾着我？”
经历了这么多，她却还是这种性子，真当所有人都欠她不成？
清鸢笑而不语，直等到邹令仪耐不住，再次开口。
“我知道我对你们来说还有用，或者应该这么说，你们现在在襄王府没人了，想知道襄王府内的情况，只能通过我。”
“所以你给我认清楚些，现在不是我求着你们，而是你们得求着我！”
清鸢只当面前没这个人，小口小口吃着茶，凝望着窗外远山。
邹令仪赌气偏还没办法，负气几口便把茶吃净，带着唇上的乳白色茶沫鼓着两腮道：“我想让你帮我弄两种药来！”
清鸢这才将眼珠缓缓转向她。
“什么药。”
邹令仪的眼底立时现出了浓烈的杀意。
“一份要毒药，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就见阎王的那种！还得不被人验出来才行！”
清鸢敛眸略思，眼底聚起层层阴云，但很快消散，缓缓点了点头。
“另一份呢？”
方才还咬牙切齿，说起另一份却面带羞赧。
“另一份……要……给男子用的……能……能促进两情相悦的……”
清鸢明白了，面不改色再次点头。
“也可以，但你要求不被人验出便有些难了，虽不是做不到，却总需要些时间，你等得起吗？”
几个月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
邹令仪毫不犹豫答应了。
“行，需要多久？我去哪取？”
清鸢把茶盏轻轻放下，起身缓步往外走。
“五日后吧，你如今日这般到这间禅房来找我便是。”
门开有山风掠过，天已渐热，邹令仪却突然觉得有点冷。
回到王府当夜，仪静斋传了府医。
许是不常出门，又没有继续练武，身体大不如前。
只出去半天而已，邹姨娘就染上了风寒，还过给了凝碧。
病情虽然不算太严重，但仪静斋的咳嗽声此起彼伏，断断续续从未停止。
一直持续了五日，仪静斋主仆二人声音嘶哑不堪。
五日后中午，凝碧陪着邹令仪坚持带病赴约，快到酉时才自寺庙出来。
无尘寺的斋饭还不错，这时候有不少人刚刚抵达，预备着留宿或吃素斋。
一个小丫头捧着一张毯子自阶下而来，满眼都是手里的东西，没注意到人，与邹令仪撞了个满怀。
丫头抬头一瞧，这人穿着不俗，像是大门大户里的主母，当即慌了神，小脸煞白连连行礼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奴婢不当心，没伤到您吧？奴婢马上去请寺里懂医的法师来为您看一看！实在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
邹令仪稳住身形，随手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嗓音虽嘶哑却也能听出柔和感。
“不妨事，谁还不会犯个错呢，日后注意便是了。”
小丫头以为自己遇上了宽厚的贵人，破涕为笑连连道谢，一步一鞠躬离开。
邹令仪回头勾唇看着她，眸色霎时间变得阴狠乖戾。
与凝碧一同跟上去，跟到附近无人处截住了那小丫头。
凝碧二话不说便狠狠掐住了丫头的脖子，将她按在了地上。
邹令仪款款上前，撩了一下鬓发，笑意愈发浓厚。
“犯了错不付出代价怎么行呢？”
嗓音依旧柔和，可一只串珠翘头履却踩上了人上的手，一点一点加力碾着，直到将那双粗糙的小手都碾成血色一团。
稍稍抬脚看了一下足底，猩红一片。
她又嫌弃地皱了皱眉，略显不悦。
“啧，还弄脏了我的鞋。”
凝碧闻言将丫头提起来，一手捂住了丫头的口鼻，另一手置于脑后，大力一拧，丫头的脖子呈诡异的角度僵直一下，满是泪水和鼻涕的脸无力耷拉向背后。
邹令仪看了看那双惊恐圆睁的大眼，满意一笑，将手搭在了凝碧胳膊上。
“走吧，咱们回王府去。”
“是，侧妃。”
清鸢与白染自不远处的墙后缓缓踱出。
白染走过去查看，饶是他见惯了血腥，也觉得这手段过于残忍，毕竟这丫头可完完全全是陌生人啊，无怨无仇的……
嘴角抽着回去禀报。
“主子，人死透了。”
清鸢眸色深重，沉默不语。
白染又道：“不过她们两个就是这种性子，估计也是闷坏了，主子倒不必担心她们会束手束脚。”
清鸢阴寒睨了他一眼，白染立刻退了一步。
“属下失言，主子放心，她们虽然下手没个轻重，但也绝不敢违逆主子。”
清鸢负手转身便往禅房走。
“收拾干净。”
白染抹了一把冷汗。
“是。”
拖了尸首投入井中，白染掐腰长长吐出一口气。
那两姐妹是从尸体堆里长大的，天赋固然过人，但情绪变幻无常、嗜血成性，希望她们别不知分寸，私自对襄王妃下手吧……
毕竟论起狠心辣手、冷血无情，现在的主子才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主子在这方面，真是越来越像老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