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那被总结出来的简短情报，张锋的脑子里逐渐形成了一个画面。
一个落魄的中年男人带着孩子艰难的过着日子，身处于这次劫案中最底层的他只能来做这种暴露概率较高的工作。
他可能为了孩子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那强势的性格外表下可能是满目疮痍的懊悔和决绝。
张锋眼看就要脑补出一个被剥削阶级走投无路的画面，谢里曼那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话却让这即将形成的悲惨人生碎了一地。
“你说他能分多少钱？光一颗心脏就七十万信用点……我都想去劫生物义体押运车了……”
“你去吧，我等你回来直接把你扭送到警局。”
谢里曼轻笑了两声，看着像是停下来的进度条伸了个懒腰。
“话说回来，他们应该是还没分钱。”
“嗯，这种事一般到最后才会分钱。”
“当着孩子的面把大人抓走这太残忍了些……抓捕的时候你温柔点，如果可能，把孩子支走。”
张锋抽出一根烟，不动声色的点上。
“但如果山村沃夫还是个人贩子，你可别手下留情，打死就打死吧，赏金咱可以不要。”
张锋挑了挑眉毛，嘟囔道：“人贩子的可能性不大吧……”
“是，人贩子这种可能性很小，但绝对不是零。”
“情报费你不打算还了？”
谢里曼摇了摇头，一脸严肃的说：“情报费可以不还，但人贩子必须死。”
深夜的寂静像是流水，裹挟着时间从所有人身旁静静的淌过。
它没有惊动旅鸽号上的任何人，不管是在会客舱沙发上打盹的谢里曼与张锋，还是培植舱里相拥而眠的邱岩和曼丽娜。
随着一阵像是风铃一般的清脆的声音从电脑中传出，这流水般的寂静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里曼抹了抹眼睛，坐起身来在电脑前操作了起来，张锋也打着哈欠凑了过来，仔细盯着电脑上那一行行他根本看不懂的代码。
半小时之后，张锋端着两罐酵母肉罐头来到了会客舱。
“成了吗？”
谢里曼接过罐头吃了起来，塞着食物的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好消息是找到那个信号中转站了，但坏消息是那个中转站的接收半径有两公里。”
张锋咀嚼着酵母肉，嘴里的味道跟谢里曼的坏消息一样糟糕。
他伸出手，将电脑上的地图放大，很快在薄云市的西南面找到了那处标着红圈的位置。
“目标建筑挺多啊……”
“也不是很多，根据通话中回音的程度，他可能在一处空旷的室内，这么判断的话，他很有可能在一处废弃厂房里。”
张锋把剩下的酵母肉倒进嘴里，丢掉空罐头，将自己的通讯器与电脑同步，在投射出的地图红圈范围内一个个的标记着可疑厂区。
谢里曼一边穿着外套一边嘟囔道：“不用标了，那边的所有厂区我们都得查，自从大战结束之后，萎靡的市场根本养不活那么多厂子，那边的厂子全是空的。”
张锋点了点头，收起地图，穿上夹克，看着杵在他旁边盯着自己的谢里曼。
“还等啥呢？走啊？”
“你是不是忘了船上还有俩人呢？好歹给人家送俩罐头去啊。”
培植舱门口，张锋喊着让二人靠后，从门缝里丢进去几个罐头之后，邱岩的声音响了起来。
“找到山村沃夫的位置了？”
“嗯……算是吧。”
“怎么还算是吧？什么意思啊？”
“找到了大概位置了，还需要排查。”
“那啥，义体维持箱持续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如果山村沃夫他们藏在了一起，那今天就能拿回义体声带。
你老老实实待着，我走了。”
离开旅鸽号，张锋与谢里曼走在凌晨四点钟的空港里，万籁俱寂。
从空港出来，乘上叫来的出租车，张锋想了很多。
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铁血指挥官还是一个普通的机甲兵？
自己的军旅生涯是贯穿了那一整年的大战？还是刚从别的战区调到地球战区去的外籍兵？
合影里，林佳然笑的很灿烂，她是自己的女朋友吗？
面无表情的李末是否还在？他现在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战前自己的生活过得轻松吗？
经过经济和人口断崖式的下跌，现在的二十亿人里恐怕没有一个是过的轻松的了。
谢里曼看了一眼沉默的张锋，叹了口气。
“又在想你的林佳然呢？”
张锋笑了笑，没做反驳。
“张锋，咱俩混在一起也挺久的了，我已经不记得劝了你多少遍了……
这人生啊，就像是在开车，这开车哪有一直盯着后视镜的。
你老盯着自己的过去，那你怎么迎接自己的将来啊？
我赞同并帮助你寻找记忆，是为了让你赶紧从过去的事里走出来，不是让你越陷越深的。”
张锋抿了抿嘴，思考着如何还嘴。
这一个多月来，谢里曼那蹩脚的人生哲理像是会定期而来的生理现象一般，隔三岔五的喷自己一脸。
“忘记自己的过去就是对自己的背叛，我只是想知道我以前是个怎么样的人罢了，这有啥奇怪的。
更何况，你那是为了我啊？不还是为了找你的百灵鸟吗？”
谢里曼咧了咧嘴，线索近在眼前，他似乎心情不错。
“这不一样，我找她是为了跟她一起走向明天，你就不同了，你找记忆纯粹为了像个老牛似的，把嚼过的东西反刍出来重新品味。”
张锋知道自己是肯定说不过谢里曼的，他把头撇向车窗，一言不发的拒绝着谢里曼的认知同化。
“有些事，还是忘了会比较好一点……
比如……你以前要是个十恶不赦的王八蛋呢？”
“那也是以前，总比你现在就是个王八蛋强得多。”
“唉，你干嘛总是对我抱有这么深的芥蒂呢？”
张锋没说话，看着车窗上映出的自己的脸。
“以前我十恶不赦吗？不能吧……”
抵达目的地，张锋走下了车，他举目望去，这是一片工业园区。
谢里曼在通讯器投射出的地图中操作了一会，说：“可能藏匿的厂房有九处，赶紧的吧，如果天亮了的话山村沃夫有可能会离开藏身处，到时候就算你逮到威廉也不一定有用。”
张锋点着头走到谢里曼前面，进入了破败不堪的园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