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望去，横尸遍野。
双方士兵的尸首铺在地上，一眼望去更是看不到尽头。
本着能换一个是一个的念头，李自成率领仅存的部队边杀边退，不知不觉之间又回到了半夜休息的小高坡处。
借着坡度产生的略微优势，双方的态势再度有了略微的僵持。
然而没过多久，满军的攻势忽然猛烈了起来。
李自成更是一个不小心就陷入到敌军的包围之中。
若在平时，七八人的围攻他自不会放在眼里，但目前的身体已经开始脱力发虚。
在下意识里，手中长枪的数次挥击都应会将其锤飞，但实际上对手却只是踉跄后退几步便稳住了身形。
眼见自己的力道已经用不上多少，当即将手中的长枪的动作改为挑和刺。
先将左侧一人挑飞，又借着惯力顺势刺中右侧一人的喉咙。
在他们合拢包围的时候，李自成终于看到了几人中唯一的破绽。
连忙趁此机会逃出包围，而恰逢此时，抬头便看到自己的亲卫也追到了不远处。
解决数名满军之后，他们连忙将李自成护在最中间，然后逐步退回到军阵中心。
略微休息一阵后，一名亲卫当即说道：“大人，我们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这群满人不知道为什么，劲头突然猛了起来。”
李自成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当即就要再冲入敌军之中，“哼，有什么奇怪的。”
“不过是看我们人少了，想要一鼓作气歼灭罢了。”
然而刚站起身来，借着小坡略微的高度好似看到敌军的后方有些杂乱。
李自成神色一动，不知怎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快！找人去查查怎么回事。”
“说不定他们内部出现了问题，咱们就能有机会突围！”
听到有活的希望，刚唤来的几名骑兵当即抱团冲出。
然而他们的身影刚消失在眼中没多久，满人大军已经冲到了李自成的面前。
“来！！再多来些！！老子已经砍了二十八人了，够本了！”
望着汹涌的大军，李自成心中自是无惧，在一声怒吼之中再度迎面而上。
而一旁的亲卫与士兵们也被他的勇武所感染，当即手持兵刃追随而去。
将士们已经十分饥饿，更是干涸到嘴唇都出现白色的褶皱。
可就算如此，他们嘶哑的嗓子里，依旧不断地发出生命中最后的怒吼。
他像是疯了一样，眼中满是怒火。
更在身中数刀、血流不止的时候，仍是冲上前去与其换命。
“爹……娘！！儿子不孝啊！！！”
最后的怒吼过后，他将一名敌人就地格杀，而这名将士也被赶来的敌军扎成了刺猬。
血液从他身上十数个孔洞中喷涌而出，但很快便流尽干涸。
相似的一幕幕不断地重复上演，李自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但战场就是如此，死亡收割着人们，如同农民收割地里的粮食。
几番拼杀之后，李自成也身受重伤。
他左臂上的刀伤，已经能隐约的看到白骨；腰间腹部的血更是沿着大腿两侧不断流下。
原本对敌之时还未有什么感觉，可亲卫又将他保护起来之后，整个人顿时麻木起来。
两条腿僵硬了，手臂颤抖着，整个身体好似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径直朝着地面追去。
大量的失血也导致他的眼神逐渐恍惚，脑袋仿若千斤重，似乎在说：“该睡觉了。”
疲惫突如其来的充斥到全身每一个角落，甚至就连指甲都不放过一般。
李自成仿佛再也撑不住了，两只眼皮也在缓慢地合上，甚至周围呼唤他的声音都被隔绝了一般。
“是啊……该睡了……”
念头过后，整个人骤然摔在地上。
整个人忽然之间感到格外的轻松，身上的疼痛消散了，耳边的厮杀声也仿佛不存在一般。
强撑着最后的目光从左向右缓缓扫过，他最后看到的一人极为眼熟。
“对了，他是方才的骑兵……怎么……就……”
这名骑兵来到李自成身边，看到他的样子当即心中一沉，紧接着更是带着悲怆缓缓开口。
“大人，敌军后方出现了从未见过的旗帜。”
“上面写着一个秦字，却不知是敌是友。”
李自成本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可仅有的意识看着他的嘴，偏偏能看懂他说了一个“秦”。
突然间，就仿若回光返照一般，本已被隔绝的五感突然回到了身躯之中。
双目清明起来，周围的声音也随即传入耳中。
手指在地上滑动的触觉、腰腹大腿之间的疼痛，几乎是一瞬之间便再度清晰起来。
“你说的秦，可是秦始皇的秦？”
虽然五感恢复了，但脑子还在迷糊，李自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得如此说道。
那名骑兵一听，当即面露喜色：“正是！”
“敢问大人，那这可是……”
“快！扶我起来！”李自成也不知道从哪里挤出来的力气，居然还能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儿郎们，援军来了！！”
“快随我从侧翼突围！！”
一听有援军，众人的精神再度振奋起来，余下的士兵中，更是再度迸发出猛烈的战意。
既知晓有援军，将士们也纷纷舍弃了搏命的打法，而团团聚在一起之后，更是组成了铜墙铁壁一般的防守。
一时间，焦急的满军居然攻不进来分毫。
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围攻李自成的满军竟出现了一些慌乱。
原本步步紧逼的样子，忽然就变成交头接耳的退去。
而这个时候，李自成忽然听闻左侧传来一阵剧烈的马蹄声。
就在声音传出之后，眼前满军中也同时传来击鼓摇旗之声。
随着左侧的骑兵从侧面攻入敌阵后，李自成正面的压力骤然消散，而那写着“秦”字的旗帜，更是让心中为之一振。
他为了配合援军，当即呼喝一声。
铁桶式的防御忽然转变成一柄尖锐的利刃，径直朝着满军中央直直刺了过去。
尚未来得及撤离的满军被斩杀殆尽，李自成在看到被簇拥着走过来的将领时，胸口也忽然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透支的身体再度倒下，意识尚未消散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但此时的李自成已然分辨不了说了些什么，只能感到声音极度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