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营没给他更多犹豫的时间。
炮声接二连三，不断朝着流贼这边轰来。
有些炮弹歪的离谱，在视野中径直就飞到另外一头，然后消失不见。
有的炮弹砸在地上，火绳被雨水打湿，火焰消失，再没能爆炸，只能靠运气砸。
开花弹在雨中十分受限。
在这种时候，公孙弹更加适合。
但在炮火轰袭下，并不算大的区域很快就被全覆盖。
头上不断砸来能够带人姓名的弹丸，不时响起火药爆炸声。
生命上的威胁与心理打击让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遭遇炮击的闯兵一时间很难做出正确决定。
他们只能尽可能找到掩体用以保护自己，再尽可能用手中长弓反击。
李过看到如此情况，心中一沉。
他不是莽夫，随军出战数载，战争将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将领。
他知道手下士卒可以接受一定程度上损失的强攻，现在他让下面人强行冲锋不是不行。
但李过不会这么做。
他没办法确定明军还有多少炮弹、火药。
虽然不明白这雨天中的火炮为什么还能运转自如，但情况已经摆在这里。
他必须学会接受。
李过恶狠狠看上一眼明军方向，大手一挥：“撤！”
一众闯兵如释重负，终于不用再拿弓箭对火炮，留下一地尸体，当即退去。
看到如此情景，罗涛呼出一口气。
江越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钱大牛、赵海生、王石等人已经在高处修建工事。
他们拦在这里，目的就是给后方几人提供保护，让他们能安心建造大营。
在他们身边，一排火炮排列整齐，它们被放置在板车上，上面有防止雨水进入，披着皮革的挡雨板。
前方向下倾斜，让雨水能够顺着坡度直接落下，不与火炮有更多接触。
相比于燧发枪填装火药单人操作，没有人为操作者遮风挡雨。
火炮队这边有专人伺候，分工明确。
在一开始就考虑过有关雨天的火炮击发问题，故此使用顺畅。
倒是燧发枪，江越一直试图克服燧发枪雨天的使用问题。
只不过这一时半会让他拿出一个解决方法来未免太勉强人，工匠不在身边，想讨论都没机会。
只能暂时搁置。
确认闯兵退去，江越再道：“慢慢收拾东西，我们往后过去，这个地方太小，不适合展开。”
“在后面的山谷口设卡吧。”
罗涛表示明白，当即让西安营将士进行转向。
李过回到大营后与田见修更改思路，大军上山，对西安营使用围而不打之战略。
场面陷入一种奇怪对峙。
双方都知道对手存在，却仿佛都没有看到对方。
…………
第四日。
江越站在岩石层上，用望远镜看着山下。
只见无尽黑影从天际而来，大量骑兵穿插其中，不少有旗帜在空中飘舞，只不过江越看不是很清楚。
他走下岩石层，呼出一口气：“李闯主力来了。”
一众人沉默。
四目相望，无人先说话。
这简单的四个字，带来太多压力。
如今的李自成是什么人物？
横跨中原，八大家之首，手下拥兵百万或许是夸张了，但数十万之巨却是实打实的。
陛下对他恨之入骨，谁要是能拿着李自成的人头去朝堂邀功，子孙万世荣华富贵。
这样一号人来围，说不紧张绝对是不可能的。
哪怕他们并不清楚现在李自成在不在军营当中，至少现在数万人铺天盖地而来，其中之威慑就已经足够吓人。
西安营上下将士满打满算不过一千六百人。
以这样的姿态面临李闯山下数万大军，没人敢打包票说自己就一定能够活下来。
“山上地势险峻，我们只要卡着几个险要关口，就能保全自身。”
赵海生很冷静，在地上画出山体大概地图与现在发现的所有关键路口：“我们有水源，有粮食，火药刚刚得到补充，同样不缺。”
之前是因为下雨天不能用燧发枪所以才不适用，火药在西安营内还是被妥善保存的。
罗涛道：“粮食会吃完的，就算我们之前捞到不少，坐吃山空总会吃完。”
江越坐在一块石头上，摇头：“我不信李自成的主力能围我们这么久。”
“为什么。”
“督师还在外面，现在河南境内还有我十万大军，李自成怎么可能把注意力一直放在我们这里，他要放任督师在河南境内做事？”
江越挑眉：“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心甘情愿，用我们这一千多号人吸引李自成数万大军，给督师争取时间。”
他们不是孤立无援，孙传庭还在外面。
从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在武关分兵，弄出所谓偏师的意义所在。
一支军队被困，最怕没有希望。
现在江越说的这几句话，让一众人再度看到这种希望。
有盼头，一切都好说。
太阳已经抵达头顶。
下方李闯部终于动了，大军分为数队，疯狂朝着山腰而来。
说是山腰，其实这山格局奇怪，看似一座山，却有层峦相叠，江越等人头上是一片悬崖。
悬崖下是溪流汇聚的湖水与一个平层，西安营营地便安插在这里。
正前方原本丛林密布，现在被西安营将士伐去相当一部分，变成临时木墙。
左右两侧有关口，顺着向下，只需要防住几个小角即可。
对于江越而言，闯兵从哪里走并不算很关键。
因为能够抵达大营的路只有这么几条。
视野之中，正前方的林间，已经有闯兵出现。
木墙上，大量西安营将士准备就绪，在闯兵士卒抵达射程后悍然开枪。
“砰！”
“砰！”
一队齐射，人员速度蹲下，第二排西安营将士补充上前，进行第二轮齐射。
又是一阵熟悉的开枪声。
中间间隔几秒的功夫，第一排将士已然重新填装弹药，开始射击。
排队枪毙的打法。
这一招，前世大英帝国玩的很好。
现在，被江越弄到1642年的东方战场上。
后方，数十门火炮蓄势待发，火炮手一刻不敢松懈，只等待最前方那道声音的命令。
闯兵很快退去，他们并没有付出太大的代价。
这一次是试探，目的是知道西安营有几斤几两。
江越死死拿着望远镜，目睹一个个闯兵离开，手上青筋暴露。
远处，铺天盖地。
大家都清楚，真正的死战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