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八十四强词（下）
“新山水库在这儿——这条是省道还是国道来着？反正这条路是西北往东南这么斜插着，架个桥从水库下游过……这不就往柳水河那边儿去……那个水泵房的位置就在水库的堤坝位置往西——咱俩估下来应该差不多，脚程大概十来分钟的小坳坑里头，再往西差不多二十来分钟的脚程才能看见黎西村。村子往北靠着一连片的矮山，往西看能稍微敞亮一点，那边是固定划分的农耕用地，全是扣的棚子，后头就跟山上的林子挨一块儿了。”
黄星骏又绕着黎西村兜了大半圈，拽着往水泵房附近蹚道的江陌汇合半蹲在一块垒放堆沤得发霉发臭的柴火垛后头，捏着一截柔韧的树杈子，在软泞的地面上快速地给江陌勾画出一幅精简的地形图。
“黎西村脑袋上顶着个生态林区的名号，周遭树林草窠都挺密，基本可以确定，把主任和老袁掳走那伙人就是提前在水泵房里蹲守的。咱们取样的事儿大张旗鼓了一天，末了在新山水库这边复勘收尾，那个小破水泵房要是没被发现那感情好，一旦咱们的人摸过来，他们就直接楔后脑勺儿——咱就讲说老袁那张脸，他长得就像个严肃的老条子，黎西村那几个，乍一见面不招呼一声就开瓢，就跟土匪一样，胖坨扒墙脚瞄一眼都吓得浑身直哆嗦……”
江陌半蹲在零星几个线条勾勒出个大概的地形图对侧，搭手在膝盖上一搓：“老祝老袁被带走的时候都还活着呢吧？”
“喘着气儿呢。看着是都砸晕了，老袁的情况可能邪乎点儿。”黄星骏心急，树枝在地上划拉几下就焦躁地撇到一边：“这小破村子面上就这么几趟房子，我溜边儿都看了一遍，还拿着借来的热像仪找了一圈儿，人应该没藏在村子里面，村后头就两三个妇女蹲守，还不如西边菜棚子说什么闹耗子抓耗子的人多。”
“村子里阵仗闹这么大，看着倒是不背人……如果村子里有问题，后面不会连个放哨的都没有——那就还得是北边这几座矮山。”江陌捡起黄星骏丢开的树杈，往北山的方向框了一个圈，末了沉默片晌，又伸手探压了两下略微湿润的地面：“黄组，这算不算砂质土啊？这都入夏了，盛安也不是在北极，他们村承包下来种的什么蔬菜还得扣棚子闷盖着？”
“这我哪知道？我也不会种地啊。他们村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搞翻新搞村建搞的，我看西边儿的土也沙楞楞的……”
黄星骏被江陌这两句没头没脑问得一楞，先搓了两下掌心，下意识地往村西的方向瞟了一眼：“你是怀疑棚子里藏东西了？”
“明面上嚷嚷着不让闯村子，背后还大敞村门唱空城计，反倒是菜地里偷偷摸摸藏了人，左一个圈右一个套的，咱们怎么着也得踩一个方便他们继续闹。”
江陌稍微一顿，摸出手机直接拨了顾形的手机号，先偏过脑袋躲开电话那头还在不依不饶的呜嗷喊叫，言简意赅地把这滩浑水里的杂乱跟顾形捋了一道。顾队长沉钝了个把钟头的脑子彻底清醒过来，迅速捋顺了先前大半凭靠着肌肉记忆按部就班的安排处置，轻叹一声，咕哝着哑得像鸭子叫的嗓子试探问道：“人藏北山的概率多大？如果八成往上，菜棚子这边我就往死了闹。”
“够不够八成诈一下就知道了。要是顺利的话，我能给你撂个十成十的担保。”江陌余光瞥见黄星骏的纠结诧然，嗤声拍在他肩膀上笑了笑，摸摸索索地从口袋里抠出一颗袖扣递到黄组长略显茫然的手边，“往北山去的路口草窠子里找见的。袖口上的标志是我家对面文化园里一个动画工作室，先前听说他们公司一个特效师回村办丧事，我估么着就是这位了。”
黄星骏傻眼几秒，恍惚地捧着那一颗袖扣端详了好半晌，也顾不上满手脏痕泥灰，一巴掌糊抹在脸上，定定地看向江陌高高扬起的眉毛：“你想使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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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低矮却连绵，沟壑坑道四通八达地遮掩在繁密的树林之间，不算蔽日遮天，脚下却复杂凌乱，没什么大型货运进出往来的行车辙迹。
江陌是被麻袋闷头扔进了坑洞里。
她沿着斜坡滚得胳膊腿儿都快颠撞散架，嚼着后槽牙戏演全套，半死不活地蛄蛹搐动了两下，然后擎等着坑洞上方探着脑袋拎着手电的晃照确定，又侧过脑袋竖起耳朵听了半晌的回音，直待上头两人啐了口唾沫喷吐在坑底扭头离去，她才稍微扬起脑袋，透过麻布口袋的孔隙在四遭瞄了个大概，转身挪蹭着把缠了十好几圈的胶带对准一块尖锐的石砾。
然而没等她卯足了力气磨戗使劲，坑洞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处就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道身影，审度着来人的衣着身形，试探着小声问了一句：“江小陌？”
“老祝？！活着呢是吧？老袁也活着呢吧？”
江陌先怔，得到一声轻笑应和，整个人紧绷的神经肌肉蓦地一松，瘫软了几秒钟才扑腾坐起，总算把提着的心吊着的胆撂回到肚子里，小声沉了口气：“太吓人了，凭空丢了俩大活人，村子还咬死了说没见过人，老顾都蒙了。”
“估计应该是挖坑设陷。我刚听说村里死了不少人，现在想找个替死鬼帮他们遮掩。我那箱子工具估计都被他们拿走耍猫腻去了。”
江陌稍微松快了一下被祝思来划断胶带束缚的手腕，扭头一把撤开麻布口袋。她这才看见祝思来的脸，挨了几下子的脑袋和脸上有着明显的淤胀淤青，手上身上也剐蹭了不少外伤，血色和泥土混杂粘黏在卫衣上，摊手展示了一下别藏在翻卷袖扣里的手术刀片：“亏着手快藏了点儿正经东西，要不然你这胶带且得磨一阵子。”
江陌无声先笑，拎开麻袋之前又凑趣儿嗅了两下，然后被鸡粪肥料臭烘烘的味道熏得干哕了一嗓子：“我可谢谢他是翻过来套我脑袋上的。”
江陌掸了掸身上的砂砾杂草，仰头了了一眼三人来高、八十度上下的斜坡尽头黑漆漆的洞口，捎带手地捻住粘挂在她衣服上的砂砾痕迹，捏在指腹搓了两下，后知后觉地瞥了眼外套没在身上的祝思来，这才恍然意识到没死的老袁迄今为止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她倏地扭头，眯缝着摔砸得还有点儿模糊的眼睛往阴影遮掩底下了瞧，没等嘶声上前，就被祝思来托住了手臂，极轻地摇头叹道：“他到底是脑袋上挨了一锹，最好能尽快出去，我简单帮他处理包扎的撑不了多久。”
“外面的人我半醒不醒的时候看了个大概，好像不少……有办法吗？”
祝思来一顿，目光一烁，看向江陌笑道：“别告诉我……你真是稀里糊涂被抓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