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四十五害怕（下）
“‘怕’……这个字，用得可有点儿微妙啊。”
顾形歪倚在走廊窗台，睨着楼下车场娉婷掠过的那一阵香风，眉毛无意识地一攒。他攥着打火机，“喀嚓喀嚓”地搓了两下，没等从裤兜里掏出一根儿半还能衔进嘴里的烟，副队办公室里就先“蹭”地探出一颗脑袋。
耿秩倒没说话，就只皱巴着脸盯着顾形虎视眈眈地看，直等到他老实乖巧身板直溜地把手贴在裤缝两边，这才撤回半拉身子阖上门板，安静了两秒实在忍不住已经含在嘴里的这点儿琐碎，倏地就把门掀开，严肃认真地敲打了两句顾队长遍地吸烟有害健康的恶劣行径，转身慢悠关门之前，又搭眼朝着小会议室门口偷摸探出来看热闹的脑袋瓜瞥了一眼。
“病号还在呢啊，要抽烟滚楼底下抽完再回来！”
“我这不是就怕她二手烟这才上走廊里——”
顾形据理力争的狡辩还含在嘴边，被“嘭”的一声甩上门板的闷响震得一趔趄，悻悻地耷了下肩膀，余光觑着江陌幸灾乐祸的眉眼就“嗤”地气得笑出声来，抬手一巴掌糊在她的后脑勺上把人撵回小会议室，还没来得及拾掇起手头上的正经案子，周小邈就离得老远踢踢踏踏地冲着顾形小跑过来，招手叽里咕噜地先问了一句见没见到江小陌，凑到近前正囫囵着撞进了江陌闻声晃出来一探究竟的里怀，捧着她的腰捏了两下才“腾”地抬起脑袋，顶着顾队长乜过来的眼神儿一本正经地指了指会客室的方向，“有个叫……张涵的酒店经理来找，她说，是跟酒店一位住客疑似失踪的事情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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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酒店的主场，张涵整个人都略微显得有些绷紧，落落大方的倒不至于怯场，捧着水杯的指节却紧绷得泛白，喉咙吞咽了几下，悄声打量着会客室内部布置的脸上隐约浮露着丁点儿不大明显的局促。
“你是说，火警警报，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你们内部的问题？”
江陌慢吞地往张涵见面十分钟就见了底的杯里续上茶水，余光留意着张涵始终在犹豫偷瞄的视线，伸手把她目光尽头的执法仪扣倒在桌面，“方便详细说说吗？”
张涵大概是神经绷得太紧，被执法仪翻倒磕碰的细微声响震得极轻地抖了下肩，定定地看向摄像头的方向抿了下嘴唇，缓缓地压了声轻叹。
“……是这样的。酒店这次火情警报……最开始是打算按照乌龙处理的。”
“不过他们一开始应该只是想折腾冒点儿烟闹点儿鬼，惹得住客投诉之后让我当个冤大头这事就算完了，谁都没想着能折腾出消防都到场的这么大阵仗——没想到账面一对，消防处罚和住客赔偿都远远超出预期，老板这才露面下场。”
江陌敲了敲茶壶把手，眉毛了然一抬，“结果口供没对上？”
“虽然有两个关系户自作主张在先，不过她们两个其实算是互相包庇。”张涵苦笑点头，“端着盆烧纸闹鬼的事儿是之前计划好的，但拿盆烧枕巾却不是。她们两个还都以为是对方干的这种蠢事，没等碰上面，倒是一前一后地把杂物间的证据都收拾过去——其中一个先发现那这铁盆里烧了枕巾，着急忙慌地把枕巾扔到432还没收拾完的客房里，另外一个跟着焦糊味儿看见没处理掉的东西，又抢在我们赶到之前，把那东西扔到保洁车的脏物袋里。”
“就是藏东西的本事不到家，闻着味儿就把她们俩这点儿猫腻抖落出去。”
江陌轻哼了一声，歪头打量着张涵的表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算……偷听？”张涵挑了下眉毛，毫不遮掩着眼睛里的野心，“本来就是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在先，我也就是顺水推舟而已。酒店是连锁的，这么大的经营事故总要有人担责任，我也得保全我自己。我可不想我的年薪和之后的职业生涯都被葬送在这场乌龙事件里。”
江陌并不意外，眉毛轻轻挑起来，“这是谈好条件了？”
“联系警方调查清楚蓄意纵烟的人究竟是谁，让他承担酒店的全部整改损失以及维护修缮费用，老板就愿意把今年推荐去酒店总部的名额给到我，以后这个小小连锁里的家长里短，也就跟我再没什么关系。”
“想把警察当枪使？”
江陌耷视着张涵紧紧交扣在一起的手指，沉默了两秒忽地抬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张涵脸上刹那惶恐之余强撑找补的稳妥，眼角轻弯地笑了笑。
“在烟雾报警器底下烧东西放烟这事儿，最低也是个寻衅滋事，闹大了那是蓄意纵火，这事儿的由头或多或少地跟你们窝里斗的事儿有关，这案子要是查起来，能查到什么程度，揭了谁的老底，我可不敢保准。”
江陌拎起桌面上的圆珠笔，飞快地在掌心转了几圈，“张涵，现在把你知道的都交代出来，还够得上坦白从宽。”
张涵脸色一僵：“……我……怎么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呢江警官？”
“首先，酒店内部斗争这事儿我管不着。客房提前藏起来的烧焦布料怎么在她们两个都在场却没意识到的情况下，被我闻着味儿找到……也勉强可以归结为凑巧——”江陌盘转着圆珠笔的指尖一顿，“咔哒”、“咔哒”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但监控我是看过的，火情警报拉响之前，几乎四楼以下所有关键位置的监控都有过不同时间的停断问题出现，也就是说，酒店里常规进出的动线上的监控都被内部人动过手脚——现在又拿着跟内部无关这么个语焉不详的主观推测来报案……张经理，你既然想走求人办事的路子，那总要拿出点儿实实在在的诚意来，让我看看。”
江陌轻提起唇角，前倾着上身迫近张涵有些躲闪的视线。
“先交代一件事儿吧。酒店内部的监控，除了四楼位置是那两个关系户和老板动的手脚，其他短缺的视频，是真的因故障损坏，还是被人刻意删掉，另有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