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b-Ep3：达耳达诺斯（4）
【没有坚强的勇敢就是一纸空文。】——戴宏逵，2010年。
……
躲在房间中的火星军士兵忐忑不安地摸着手中的步枪。他将枪口对准了前方紧闭的大门，又转而对准了后方的计算机。保持这种发条人偶一般的僵硬动作约有一分钟后，外面越来越近的枪声和爆炸声促使他终于做出了决定。相比房间里那些已经成了尸体的仆从军战友们瘦弱许多的火星人踉踉跄跄地走向计算机，准备执行上级给自己的最后命令。
但他没有机会完成使命。突如其来的爆炸将那扇看似坚不可摧的大门彻底粉碎，金属碎屑和弹片一同扫荡了小半个房间。从缺口中迅速飞入的子弹接二连三地打在他的身上，还来不及意识到【疼痛】的火星军士兵一头栽倒在地，他距离前方的计算机只有十几米远了。
他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已经距离彻底报废只有一步之遥的躯体还可以支撑着他去做最后一件事。如果在地球上的征战失败了，至少要给留在火星的家人一个更好的条件……现在，他必须相信火星贵族们会兑现承诺、会让那些为完成任务而英勇牺牲的火星士兵们的家属得到应有的补偿。
这时，翻过身来的火星军士兵看到了一个高大的地球联合军官从烟雾中走出、站在他面前。那人看到垂死的火星军士兵，不由分说地拔出匕首，干脆利落地切断了将死者的喉咙。
“清理工作结束，c23区块已安全，敌人自毁以封锁道路的计划破产了。正在排除其他隐患。”迈克尔·麦克尼尔收回匕首，按了一下耳机，向鞠户孝一郎上尉报告战况，“敌军正在沿c2区主要通道向中心地带撤退，我们需要额外的兵力封锁他们的行动。”
“收到，援军随后出发。”鞠户孝一郎松了一口气，他在确认了麦克尼尔等人的损失情况后，建议麦克尼尔暂时停止前进。“前方的战况非常激烈，友军伤亡出现了明显增加……也许我们需要更多的火力支援。”
“同意，上尉。我会在这里坚守阵地直到援军抵达。完毕。”麦克尼尔结束了通讯，转头就向身后的罗根下达了和他刚才的承诺完全相反的命令，“把这里清扫干净了，就马上出发。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把火星人制造的这些要塞占领。”
旁边的士兵们听了，无论是原先跟随麦克尼尔到此的黑人青少年儿童兵们还是从后方补充来的俄国人士兵亦或是从本地的散兵游勇中临时征召的士兵都大呼小叫起来。他们和那些甲胄骑士机甲驾驶员一样，既无法跟上麦克尼尔的战斗节奏，也无法理解麦克尼尔自此次战役开始以来就疯狂地向前进攻的理由。每个人的精神和躯体都疲惫到了极限，更可怕的是麦克尼尔似乎懒得向他们解释，只顾下达命令，而指挥官的命令在军队之中自然是绝对的。
似乎【丢卡利翁号】上的人都有这种怪癖。由于摧毁了数量不少的Aldnoah甲胄骑士机甲而被火星军以【橙色恶魔】之类的代号称呼的界塚伊奈帆同样是个在战斗中只顾下达指示、很少或根本不对他人解释理由和动机的家伙。然而，伊奈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指挥官，他的作风给作战人员形成的压力也不及麦克尼尔。累得筋疲力尽的马里奥·曼巴等人只好和补充进来的新兵解释说，麦克尼尔之前在远东地区指导训练工作时还算和善，把他变成这样子的只可能是这次战役的特殊意义。
以地球联合军第30机械化步兵师为先锋的第5集团军，在按期快速夺回阿拉斯加地区后，一方面着眼于恢复地球联合军对此地的控制，另一方面则继续向东南方向前进，计划经由加拿大进入合众国境内。由于加拿大同样被常人难以想象的极寒天气折磨，不论是部署在这里的火星军还是仆从军都缺乏足够的战斗意志和战斗力，势如破竹的地球联合军一路上接连摧毁了火星军的基地和据点，并且还成功地诱使一部分本就不是死心塌地和火星军为伍的仆从军士兵叛逃。
相对较为顺利的攻势在先锋部队抵达了美国-加拿大边境地带时遇到了一定程度的阻碍，这里的火星军已经对附近的地球联合军地下设施进行了一些改造，甚至还利用Aldnoah甲胄骑士机甲的特殊功能对沿线的要塞和堡垒进行了加固。
这是地球联合军第二次遇到将Aldnoah甲胄骑士机甲的特殊能力用于战术和战略而非战斗的对手。那架能够在某一区域内凭空制造出压力的Aldnoah甲胄骑士机甲利用其特性和已经存在的地下防御设施在地球联合军进攻的必经之路上弄出了一道令地球联合军指挥官们感到无比棘手的防线。地面部队无法轻易通过，而依靠空运绕过障碍并进一步加大对合众国境内火星军打击力度的尝试也在敌军猛烈的防空炮火压制下宣告初步失败。
照理说，派遣地面部队强攻设施是相当不划算而且容易贻误战机的行为。为了争取到这个机会，麦克尼尔和他的战友们以及他们背后的上司们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现在，他们必须证明自己能够圆满地完成任务，否则地球联合军会考虑继续用核弹清理前方的障碍——那并不是麦克尼尔想看到的。俄国人在俄国的土地上引爆核弹没什么，但跑到已经连半壁江山都不剩的合众国境内再引爆大量核弹无异于把合众国残存的公民们往绝路上推。
“侦察结果表明，敌人在前方通道内增设了自动防御系统以阻止我们通过。然而，根据之前的扫描，敌人并没有对这一带的电力系统做大规模的改造。”罗根·谢菲尔德就是麦克尼尔得以快速推进的最好保障，有罗根在，麦克尼尔不必担心自己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和敌人开战。“这附近的电梯井有一条便捷通道，能够通向敌军临时启用的供电设施。”
“看来他们还是没有吸取教训。”麦克尼尔不假思索地点了弗兰克·丹尼尔斯的名字，让对方带人去抄近路破坏自动防御系统的电力设施。也许只有丹尼尔斯可能会稍微理解他现在的心情，至少名义上对方也是个美国人。“……其余人员，和我一起守住这里。可不能让这些人有机会逃掉。”
穿梭在这些经过特别加固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群内的士兵们越发地疲惫，眼前一成不变的灰色、暗红色、黑色充斥着他们的视野，也逐渐降低了他们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有地球联合军士兵像没头苍蝇一样撞进了敌军控制区并马上毙命，与此同时敌人并未放松警惕：地球联合军在先前战斗过程中的残忍报复使得火星军对所谓的体面投降不抱任何幻想。
……而如麦克尼尔一般的人也不会允许他们投降。
丹尼尔斯刚带着士兵离开，一伙敌军就出现在了麦克尼尔等人防守的通道拐角处。通过这些士兵的服饰，麦克尼尔可以很轻松地将他们分类为真正的火星军士兵和仆从军士兵。对于这两者，他都不会施以任何同情，因而他在发现了敌人的踪迹时就立即向士兵们下令投入战斗。双方隔着长廊互相射击，对峙持续了约两分钟。率先沉不住气的火星军一方因友军告急的消息愈发频繁地出现而不得不冒险进攻，结果很快就被优先占据了附近全部有利位置的麦克尼尔打了回来，数名火星军士兵在战斗中中弹身亡。
“火星军*娘养的猪崽子们，还有那些放弃身为人类的尊严去投奔一群披着人皮的外星异形怪物的非人，都给我听好了，要么放下武器投降，要么就去死！”麦克尼尔打开扩音器对着通道另一侧喊话，“【大天使】和【橙色恶魔】都在我们这边，你们的胜算是百分之零！”
“我其实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不给你起个外号叫……【白色恶魔】。”罗根眼疾手快地击毙了一名试图从报废的自动炮塔后方探出头来的敌军士兵，并顺便给敌人送上了一发榴弹。应该能额外炸死躲在那掩体后方的两人。“而且，你这根本不是要劝降的发言啊。”
“没错。”麦克尼尔满不在乎地后退了两步，但不是为了躲到安全区域或是告诉后面的士兵一拥而上。相反，他从马里奥·曼巴手中接过了那把他从火星军士兵身上缴获到的链锯。“有些错误可以犯，有些是不能犯的。从他们走上这条路、犯下这些罪行开始，任何人都不再有饶恕他们的权利。就算人类都这么健忘，总有一天主会制裁他们。”
话音刚落，麦克尼尔头一个跳出掩体，一手持着链锯，另一只手拿着冲锋枪，以怪异的姿态向敌军冲去。在他身后，罗根·谢菲尔德快速组织了第二梯队并额外安排多名士兵提供火力支援、压制刚受挫的敌军。中间仍有不少障碍的长廊对于全力以赴地冲刺的麦克尼尔来说是只需几秒就能轻易跨过的不值一提的障碍，对面的火星军士兵直到被链锯架在脖子上时还没能摆脱对手玩命般的冲锋架势给自己带来的震惊。后方负责掩护的地球联合军士兵们只听得通道尽头拐角处被挡住的位置传来阵阵惨叫声和刺耳的切割声，那是早些加入队伍的马里奥·曼巴等人早已熟悉的声音，也是新补充进来的战士们必须学会适应的声音。
“迈克这孩子，还是老样子。”罗根·谢菲尔德没有跟随麦克尼尔上前，这场战斗的结果在开始之前就注定了。他只需要在后方象征性地开几枪，一切都如预料一般发展。“……总觉得他会掉进新的陷阱里。”
“谢菲尔德准尉，目标已被压制，我们是不是该——”
“叫罗根。”罗根又对身后的战友们强调了一次，“战场上还叫全称？火星侵略者就是因为每次和上级汇报都要叫全称，所以报告紧急情况时总会有所耽搁。”
通道另一侧的麦克尼尔没有久留，很快撤回了原防御地带。火星军在这里仍有不小的优势，占了【火星军】主体的仆从军由于地球联合军的清算而惶惶不可终日、不得不继续卖力地为沃斯帝国而战。但是，地球联合军也不会阻止像麦克尼尔一样的战斗英雄在战场上的一些额外表演——虽然其内容和双方有意无意的夸大宣传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恐慌。当然，马里奥·曼巴是不会觉得每次都要提着些人头或其他尸块返回的麦克尼尔是在开玩笑。
“刚才实在对不起，这场战斗本来应该给你们负责……”想起来自己该把战友们培养和训练成可靠的战士而不是只会跟在他后面摇旗呐喊的民兵的麦克尼尔有些心虚地向他们道歉，“我不是说下次我就要袖手旁观了，伙计们，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和我一样这么莽撞地冲过前面这条走廊并把另一头的敌人杀得一干二净的。”
“老大，自动防御系统供电设施已经被我们拿下。”弗兰克·丹尼尔斯恰到好处的汇报给麦克尼尔打了一阵强心剂，“……牺牲了两个人。可以继续推进了。”
“很好，我没看错人。”麦克尼尔不再犹豫，马上让士兵们前进，“你们尽快返回，第202机械化步兵团的增援很快就到。等我们把这附近的敌军控制区都清理干净之后，就可以继续向下推进了。”
“等等，还有另一件事。”丹尼尔斯见麦克尼尔的语气像是要结束通话，连忙对麦克尼尔说，他另有重要发现，“敌军绑架了许多平民并强迫他们在这附近工作，或是提供服务或是充当维修建筑的苦力……”
麦克尼尔停下了脚步，让罗根带其他人先走。
“那就是在更下层了。说重点。他们把这么多人关在这里，就不怕出问题？”
“我想您也猜到了……敌军很可能在必要情况下用毒气消灭他们。”丹尼尔斯没说自己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目前麦克尼尔也没有听上级或其他友军说过类似的情报，“如果敌军已经打算通过自毁来封锁，他们一定同样在考虑把要塞建筑群内所有的平民杀光。”
“好极了，我正愁缺个理由把这里的畜生都宰了——我是说，这并不是件好事，但从客观角度来讲给我们提供了些不错的理由。”麦克尼尔又迈开了步子，“你做得很好，我会向上级如实报告的。”
这时，要塞地下区的上层又发生了大爆炸，麦克尼尔后方的道路被坍塌的建筑封锁了，他和丹尼尔斯之间的通讯也随时中断。无暇为战友的性命担忧的麦克尼尔拔腿就跑，一直追上了前面的罗根等人才停下脚步。
经验丰富的原GdI海军陆战队司令官看到麦克尼尔的脸色，心领神会地挥手让战友们沿着当前路线继续赶路，自己和麦克尼尔殿后。
“想做就去做，现在的你有这样的能力。但是，也不要忘记当时你是怎么向莫伊谢耶维奇将军保证的。”罗根的声音中唯一的波澜起伏来自奔跑时呼吸带来的变化，“尽可能完好地夺取它，然后用这处要塞群和防御设施来测试【塔尔西斯系统】、实现从地面遏制敌军太空优势……可不仅仅是你的想法。”
“我明白——”
“我一直会支持你的选择。不过，你最好真的明白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迈克。”罗根轻描淡写地说道，“什么都想要，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我觉得你应该早想通了。乌托邦是不存在的，从来都不存在。”
敌军绑架大量平民充作人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附近地球联合军指挥官们的耳中。虽然对火星军挟持人质以求自保的策略并不感到稀奇，指挥官们还是被人质群体的规模所震惊，显然被关押在这里的不仅仅是仆从军的家属。
营救人质并不在地球联合军原先的规划中——这里的要塞群原本应当被核弹夷为平地，是认为要塞建筑群另有用途的地球联合军高级将领们的主张让它得以存活至今。纵使战况有变，并不是所有的指挥官都只顾着完成上级的任务或为自己争取到立功的机会，一些军官经过和上级与友军的协调后，命令自己的部队投入到解救被关押平民的战斗中。
他们免不了又要和火星军展开一场苦战。地球联合军修建的这些地下设施哪怕在修建过程中存在偷工减料因素，依旧是难以攻陷的坚固防线。稳扎稳打的地球联合军尚且可以应付局面，但当地球联合军士兵们暴露出了他们的焦急后，火星军随即利用地下的自动防御设施予以反击，在各个通道都给进攻方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发觉地球联合军尝试营救平民后，火星军随即下令将要塞地下关押的平民全部消灭。这一命令引起了仆从军士兵的强烈反弹，许多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朋好友被杀的仆从军士兵调转枪口瞄准了监督他们作战的火星军士兵，要塞内顿时乱作一团。这时才发觉第一个命令欠妥的火星贵族们只得更改命令、提出把仆从军士兵的家属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再屠杀剩下的平民，然而消息已经泄露，不甘心坐以待毙的平民索性拿起手头一切能够派上用场的工具冲向了距离他们最近的火星军士兵。
有些平民是幸运的，他们成功地用人数优势杀死或压制了近在咫尺的少数几名看守并借机逃出了敌人的控制，但还有更多的平民只是白白地触怒了火星军士兵们而已。恼羞成怒的火星军士兵对准人群扫射，死伤者甚众，无法承受重大伤亡的平民只得退回了自己的牢笼中。认为局势还有挽回余地的火星贵族们调来了仆从军之中最丧心病狂的一部分士兵执行屠杀任务，免得再出现差错，一时间整个要塞地下尸横遍野。
“……准尉，敌军已经开始屠杀平民，我们需要你们的支援——”
“我部正在通过敌军封锁线，暂时无法参与行动。”麦克尼尔干脆利落地回绝了友军的请求，“等危机解除后，我马上就会去支援。”
但情况却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危急，前方的士兵们正在把丧失了抵抗能力的敌军士兵逐一处决，而丹尼尔斯已经带人去破拆附近的安全门了。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友军的麦克尼尔想了想，告诉急于营救平民的战友们，鞠户孝一郎上尉手下还有预备队，而且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好，我们一定会按期支援。完毕。”
“不错的一手，迈克。”靠在墙壁上打瞌睡的罗根睁开了眼睛，“他们知道战争的残酷，但只看到有多少人又作为数字消失了和亲眼看到满地的尸块是不一样的。那么，【橙色恶魔】会因此成为【橙色魔王】吗？”
“那是上帝该在乎的事，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去坚定自己的立场。有潜力的人，就该有更坚决的斗志。”麦克尼尔把通讯设备挂好，从隐蔽处走出，“各位，你们有一分钟时间调整状态。我们去已经被友军控制的弹药库获取补给，然后继续前进。”
马里奥·曼巴从侧面的小门里钻出，对麦克尼尔说，他们俘虏了几名被困在逃生通道里的仆从军士兵。这些仆从军士兵声称自己没有伤害过地球人同胞，并且愿意放下武器投降。
“杀。”
“啊！？”
“还用我说第二遍吗？”麦克尼尔暂时关掉了身上所有的通讯设备，冷漠地瞪着有些慌乱的黑人孩子，“所有叛徒都会说自己没犯错，但我宁可多杀10个【无辜】的叛徒也不会让一个有罪的叛徒逃脱制裁。”
“你疑似有点极端了，迈克。我猜布里塔尼亚帝国以外的人也是打算这么对你的。”罗根按住了有些激动的麦克尼尔，“暂时把他们看管起来，等我们在下一场战斗中需要处决火星人的时候，让他们去行刑就好了。”
“这里的火星人比例低得可怜……”麦克尼尔不满地反驳了两句，“被强征入伍也就罢了，最让我感到荒谬的是有人真的因为相信火星人能帮他们消灭俄国佬的思想而投敌。”
经过罗根的再三劝说，麦克尼尔暂时放弃了处决一切俘虏的念头。等他因为伊奈帆向他报告被关押在牢房内的平民死于毒气的惨状而重新提起这念头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