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连串的激情解说之后，贝拉·雷迪微微有些气喘。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缓了几口气。
这不是他的解说风格，他很清楚，他相信常听他解说的观众也很清楚。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连串的词句，就是那么一股脑地吼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美因茨激情四射的战术打法？或许是因为克洛普用两个年轻小将扭转比分的神奇换人？
又或许，单单只是因为这个复刻了德甲Logo的精彩进球？
雷迪不清楚。
但他发现了一件让他觉得很有意思的事情。
从那个中国小子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眼神。
这种眼神，他曾在鲁梅尼格身上看到过，在布雷默身上看到过，在埃芬博格身上看到过。
至于在现如今的德甲，他很确信，已经完全绝迹了。
但现在，冒出了一个李维。
有意思的小家伙，希望你和你的球队，能让德甲更有意思些吧。
他想。
※※※※※※
收获了职业生涯第一个助攻的李维，并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庆祝上，而是把皮球第一时间捞出来，放在了中点上。
因为他还想赢。
这种行为，在主队球迷看来无异于挑衅，于是根德体育场的嘘声，达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峰——
针对的，只是职业生涯第一次出场的李维。
这大概也是一个另类的纪录了。
不过，虽然李维想赢，主裁判却没有再给他机会。
在纽伦堡中场开球后，还没等美因茨再次断下皮球，主裁判就吹响了全场比赛结束的哨声。
1比1，凭借两位平均年龄不足十八岁的小将的出色发挥，美因茨艰难地从客场带走了一分。
后来名震天下的李维——吉鲁连线，第一次显现出它的威力。
……
虽然并没有赢球，不过李维和吉鲁，的确有资格昂首挺胸的走下球场了。
“不胜利，毋宁死”，固然是李维的信条，但他也还不至于迂腐到真的因为没有反败为胜就去死的地步。
足球场上的事，有时并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只要确认自己已经拼尽全力，那么如果还赢不了，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唯有“加倍努力，下次再来”八个字而已。
毕竟，“足球比赛，赢不了，也不要输”，这也算是他的信条之一。
所以，这时候的李维可以毫无压力地带着兴奋的情绪，向球员甬道走去。
“李，等一下，”从李维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他扭过头，明塔尔正小跑着向他赶来，“我们可以交换球衣吗？”
“我吗？”李维第一反应是疑惑，独占德甲射手榜榜首的明塔尔，绝对是在场所有球员中最大牌的了，即使他要交换球衣，也应该选择吉鲁吧？
“没错！”明塔尔却是很爽快，直接脱下了球衣，递了过来。
李维下意识地接过了球衣，然后也很快把自己的球衣脱下来递了过去，只是他仍然感到疑惑。
“马雷克，冒昧地问一下，为什么会和我交换球衣呢？我以为你应该会找奥利维尔？”
“你看，”明塔尔笑着指了指身后，吉鲁身上已经穿着纽伦堡的33号球衣，那是属于维特克的，“就让他们前锋和前锋交换吧，咱们俩都是中场，不是么？”
“呃好吧。”李维也没有追问，接受了这个牵强的理由。
只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老哥，你真的还能算中场吗？
……
就在李维准备离开之际，却被明塔尔又一次叫住了：
“李，等一下！”他有些欲言又止，“呃，我还想提醒你一句，小心那些媒体。”
显然，明塔尔已经完全知晓了李维的身份。
“谢谢你的提醒，马雷克，”李维转过身，“不过其实我不在乎，和他们作对还挺有意思的，不是么？”
“你说什么？”明塔尔以为自己没听清。
“我说，还挺有意思的，他们越是抹黑我，将来我打他们脸的时候也就越是爽，不是么？”
说完，见明塔尔没有再继续谈话的意思，李维就转身走了。
留在原地的明塔尔怔住了，他并不是不想继续沟通，而是被李维的说法吓住了。他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他自己和媒体之间的关系，更何况，居然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新人菜鸟！
他真的不知道那些自命不凡的所谓“无冕之王”，究竟有多么大的能量吗？
不，他肯定知道，明塔尔能看得出来。
可他还是这样说了，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在和那些媒体的对决中占据上风。
还真是狂妄啊！
难怪可以说出那样一句话了！
明塔尔笑了，这个中国少年让他觉得很有意思，至少对方绝不像报纸杂志上写的是个无知的傻瓜，他彬彬有礼，温和谦恭，但有时候，确实会锋芒毕露到近乎让人觉得狂妄。
不过，他或许确有狂妄的资本，明塔尔攥了攥手中李维的球衣，沉甸甸的，好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这让他愈发感慨了：
才只是上场踢了不到四十分钟，这汗水快跟踢了全场的自己差不多了，要知道，他自己也是以跑动积极着称的啊！
这小子，还真是拼啊！
到底，你能拼出一个怎样的未来呢？
真是令人期待啊！
……
李维在美因茨球迷的欢呼中走下了球场，在这个时候，美因茨的球迷们还没有想好如何对待这个青年队小将，所以哪怕是被裹挟着，也都为他献上了掌声。
可等到他们开始真的为李维的问题而划立阵营之后，就再难有这样统一的表现了。
此时的李维，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下一次他再听到自家球迷如此整齐划一的欢呼，居然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
这场李维职业生涯处子秀的影响，至少在最一开始，是显得很不起眼的。
联赛第十二与联赛第十三的比赛，没有哪家媒体会连篇累牍地报道，即使是美因茨当地的媒体，也不过只是提了一嘴“十七岁的小将李维完成了他在一线队的处子秀”。
当然了，假如李维完成的不是一次助攻，而是一个进球，那么现在迎接他的，恐怕就是挤破头的新闻记者，和疯狂的美因茨球迷了。
因为那样的话，他将会以17岁零287天的年纪，打破吉鲁刚刚创造的美因茨队史最年轻进球记录，同时也将成为德甲最年轻进球榜单上仅次于多特蒙德的里肯与坦科的第三人。
一球成名的美梦，大概真的就会变成现实了。
然而现在，他还需要等待。
……
比赛结束之后的第二天，克洛普就宣布了放假，因为本赛季德甲联赛的冬歇期，就要开始了。
在这一点上，除了有着严酷寒冬的东欧以外，欧洲各个国家的主流联赛，对于德甲都是非常羡慕的。
因为很少有哪一家联赛会有德甲这样长的冬歇期，西甲和意甲通常只有半个月左右，法甲稍长些，但也只有二十天出头，至于英超？他们不仅不休息，圣诞节前后还往往都会安排最恐怖的魔鬼赛程，因为这时候才更容易让放了假的球迷全都涌入球场或是电视机前。
只有德甲，他们的冬歇期能够达到足足一个月，甚至是更多！
在1982\/83赛季，德甲的冬歇期首次突破了40天大关，两年后，这个数字又来到了50天，而1986\/87赛季更是达到了巅峰中的巅峰——他们足足获得了77天的冬歇期！
而现在，虽然没有八十年代那么夸张，但也仍然有一个月之多。
这首先是由于德国的纬度相比法国、西班牙、意大利还是要高了一些，冬天大部分城市的温度都能达到0度以下，出于保护球员的目的，必须有充足的休养。
其次，德甲联赛只有十八支球队，比赛轮次比其他四大联赛都要少，赛程上就可以不用那么密集，相比之下，前些年甚至还有22支球队、国内有两项杯赛的英超，简直就是地狱了。
另外，从另一个角度看，德国的税收相比于其他国家，可以说是相当高昂的，相应的，工人享受的权益也会更多，漫长的冬歇期也不过是这权益的一种体现罢了。只是这一点通常并不会摆在明面上说。
当然了，对于李维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刚刚完成职业生涯处子秀的他，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他渴望下一场比赛，渴望再次站上那个舞台。
对于这样的李维而言，大概只有英超才是他的乐土吧。
不过，虽然冬歇期的时间长达一个月，但并不意味着球员们会有这么长的假期，他们必须提前开始调整训练，以应付接下来更加繁重的比赛任务，至于教练组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甚至几乎没有假期。
于是，当解散后李维来到克洛普办公室的时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克洛普和图赫尔都出现在了那里。
“李，你找我？”克洛普看到来访的李维，有些诧异。
“头儿，不是你说让我过来吗？”
“啊瞧我，都给忙忘了，”克洛普一拍脑袋，“是这样，我让尼古拉斯把球队里所有人的跑动路线和传接球习惯整理成了光盘，休假的这段时间，你拿回去好好熟悉一下，怎么样？”
“那可太好了！”李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他可正愁和队友的默契度不够呢。
“那就好，你去找尼古拉斯拿吧，我已经跟他交代过了。”克洛普说完，又转向图赫尔，看样子他们还有事要谈。
李维却没有走。
“头儿，我还有件事。”
“嗯？”克洛普转过头来，“什么事，说吧。”
“是这样……”李维缓缓说出了他的来意。
除了被克洛普叫来以外，他确实还有事情要拜托后者——就是这个夏天他答应过徐指导的事情，向美因茨推荐高宏博和伍磊。
至于为什么拖到现在才说，这一方面是因为他起码要先让自己在队内站稳脚跟，否则说出的话怎会有分量，另一方面国内联赛是冬季结束，春季开始，眼下正好对应到休赛期，不会影响基地球队的运转。
“唔，李，我丑话说在前头，”克洛普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面试和试训的机会我可以给他们，但能不能留下来，只能看他们的能力。我可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他们什么优待，你明白吗？”
“当然，我非常明白，他们也只是需要一个证明的机会而已，”李维兴奋不已，“谢谢您，头儿！”
说完，李维一溜儿小跑离开了办公室，他要去尼古拉斯那里取光盘，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要赶紧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万里之外的高宏博和伍磊。
……
望着李维离开的背影，图赫尔有些玩味地对克洛普说了一句：
“怎么，真的不考虑优待一下李的同胞吗？万一又是一个李呢？”
“哪有那么容易的？”克洛普锤了他一下，“再说了，真要是能有两个甚至更多的李，为什么我们都没怎么听过他们国家队的名声呢？”
“要不这样，”他跟着又补充道，“如果他们没通过的话，青年队考虑接收一下？”
“那还是算了，”图赫尔笑着回了一句，“我们还是说说引援的事吧。”
没错，图赫尔和克洛普关起门来合计的，自然就是美因茨的补强大计，尤其在球队近况如此凄惨的情况下，他们更加需要引援来改变现状了。
“少来，你还能不知道，海德尔那里一滴都榨不出来了！”克洛普笑骂了一句。
“没钱，不代表不能引援，对吗，尤尔根？”图赫尔微笑回应。
“哈哈哈哈！”克洛普颇为自得地笑了起来，“没错，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托马斯。”
“我看中的是……”他凑到了图赫尔的耳边。
“喔，”图赫尔听得频频点头，“虽然受过大伤，不过实力还在，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这个位置还不算急需吧？”
“是啊，我真正头疼的，是李的帮手啊，”克洛普叹了口气，“托马斯，青年队那个小家伙怎么样，什么时候能来一线队？”
“你可别打他的主意，”图赫尔笑归笑，说到自家球员还是毫不含糊，“这个赛季，都别指望他了，我要好好打磨一下。”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克洛普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那看来我得多跑一趟英格兰了……”
说着他又凑到了图赫尔的耳边。
“尤尔根，你早都想好了还找我要卡尔？”听到克洛普说出的名字，图赫尔不由气乐了，“还有什么没说的，别藏着掖着了，一块都说了吧！另外，你对李，真就那么放心？”
“李的未来我很放心，但他现在确实太年轻了，所以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把某个家伙拉过来。”这一次，他在图赫尔的掌心比划了几个字母。
“如果是他的话，当然再好不过了，”图赫尔再度点了点头，“可你真的有把握说动他吗？”
“没有，这个世界上恐怕都没有人敢说有把握说服他吧，”克洛普感叹了一声，“但总要试试。”
两个人相视了一眼，想到那人的怪异性格，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最终，还是由图赫尔为他们的谈话下了最后的结论：
“如果你真的能把他们三个引进球队，我想，下个赛季的美因茨绝对不会为了保级而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