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宜说的这些话，上辈子她也听过类似的。
这是上辈子的沈清宜，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想看她自暴自弃。
是沈清宜想要当那朵红花，从而让她做那个绿叶。
这辈子——
她看了一下沈清宜，若说东楚以女子端庄柔婉为美，那眼下对方的表现，就是往死里和先前的规矩对着干。
从前她还真没见过沈清宜如此懒散的模样，她现在竟然真的有些怀疑，沈清宜落个水发个烧，将脑子给烧坏了。
不过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瞬。
她比谁都清楚，沈清宜这个人有多能装。
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一时的蛰伏伪装，又算得了什么呢？
沈云絮喝了一口水，淡定地瞥了沈清宜一眼，便继续练武。
晚间回到飞花馆后，她还在自己院子里练了小半个时辰，直到丫鬟无数次来催促她，她才慢慢收起剑，去洗漱换衣裳。
她坐在灯下，手里执着笔，认认真真地练着字。
入夏为沈云絮端了一杯茶，边上还放着一碟点心。
她瞧沈云絮实在是辛苦，便忍不住道：“姑娘何苦呢？才练完武，眼下又在这里练字，平日里还要抽空将装了水的碗顶在头上规整仪态，虽说这些东西确实要学，只是慢慢来就是了。”
“老爷夫人也没有逼着姑娘，姑娘何苦如此逼着自己？”
沈云絮笔下不停，仍旧是规规整整的写着字，“父亲母亲疼我，我也不能侍宠生娇，一旦时间长了，我依旧毫无进步，只怕父亲母亲也会对我失望。”
上一世就是这样。
京城富贵迷人眼，那些京城贵女会的东西，她全然一概不知，每次她们说的话，玩的东西，她都云里雾里，一句也听不懂。
那些富贵小姐个个肤若凝脂，手似柔荑，她们做的针线活，一个赛一个的精致漂亮。
但沈云絮因着吃了无数的苦，做过无数的粗活，一双手早就生满了茧子长满了倒刺。
她拿不了针线，因为手上的倒刺茧子会将精致光滑的绸缎给刮花。
更别提一些色彩搭配，什么线组合在一起好看，这都是沈云絮十分陌生茫然的。
她一开始也想过去学，但在发现无论如何学，都赶不上人家一星半点的时候，整个人的挫败感是非常浓的。
她辛辛苦苦熬了好几个通宵为家人抄的佛经，是会得到认可心疼，可这也架不住她字迹潦草，配不上那漂亮的纸。
跟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的沈清宜抄写的东西放一起，沈云絮更加自惭形愧。
没有人明面上拿她和沈清宜对比，但处处有人拿她沈清宜比较。
越比较，她便越难堪。
她和那个珠光宝气光鲜亮丽的沈清宜站在一处，必然会被衬得黯淡无光，旁人都说她不像是沈清宜的姐妹，倒像是人家的丫鬟。
到最后，莫说是旁人，就连她自己都自暴自弃厌弃那个一无是处的自己。
旁人说她像丫鬟，她便认了。
自己也愈发自卑敏感，在人前一句话也不敢说，让自己愈发上不得台面。
重生后，沈云絮想明白了许多事。
上一世她能落到那个下场，固然有沈清宜和裴慎之的不择手段。
可她自己，就真的半点错也没有吗？
这个问题，沈云絮没有答案，她只能努力让自己变优秀，努力摆脱心底的阴影，彻底和上辈子那个懦弱不堪的沈云絮告别。
她每日坐在灯下，一遍又一遍地练，不说旁的，至少她的字迹，是真的漂亮了许多。
从潦草凌乱，到如今的清秀规整。
她的字，的确比不上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的沈清宜，却比得过每一个昨日的自己。
入夏不太明白她的坚持，只觉得她这个人过于轴了，便叹了一口气，“姑娘老是这样说，奴婢有时候瞧着都觉得姑娘您过于少年老成了，您才多大，何必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呢？”
“有时候，姑娘也要稍稍让自己过得松快些。”
譬如现在，屋子里没有别的外人，但沈云絮的背脊依旧是紧绷着的。
入夏看着自家姑娘这样，难免替对方觉得累。
沈云絮却还好，她只是笑了笑，便道：“我有分寸。”
等练完字，沈云絮又让入夏将一碗水顶在她头上。
她就这样顶着这碗水在屋子里慢慢地走，步子坚定而缓慢，眼神沉稳而有力。
她刚回来的时候，是只顶着空碗，但即便是这样，每日打碎的碗都数不胜数。
后来她能顶着空碗了，就让人往碗里面加水，毫不意外，一开始总会洒出许多，有的时候甚至会浇了自己一身。
但现在，沈云絮基本能保持碗里的水分毫不洒。
便是有时候碗里的水微微晃动了一下，那洒出来的也不过是一两滴。
到三更天的时候，沈云絮才吹灭了蜡烛睡下。
第二日上山的时候可想而知，她和沈清宜眼下，都有着淡淡的青黑。
她们两个是上自家后山山习武，婢女们不好跟着，带着侍卫什么的，似乎也有些不成样子。
不过这两位都是姑娘家，虽说自家后山没什么可怕的，但沈玉堂还是有些不放心，便作势要同她们两个一道上去。
一瞧见她们两个眼下都有些青黑，他便忍不住扶额，看两个妹妹的目光颇有些不解，“你们两个昨夜干什么去了？做贼了吗？”
沈云絮面不改色心不跳，“昨夜有些热，横竖都睡不着，便起来练了一下字。”
沈清宜一个职业摆烂人，是不可能承认自己晚上被迫内卷，在那里疯狂练武。
于是她看了看天上的云彩，理所当然地道：“早说了我是仙女，我晚上要忙着帮钟馗捉妖，我昨晚当然是斩妖除魔去了。”
“你是没瞧见我昨晚有多威风凛凛，那些妖怪见了我，都恨不得跪下管我叫爹。”
沈玉堂：“……”
沈云絮：“……”
得，沈清宜的脑子到现在还没好。
她还执着地认为自己是仙女呢！
系统也听不下去，要是它早知道自己会绑定这样的垃圾宿主，它都恨不得烂在厂里。
【我感觉沈家兄妹真是不容易，一大早就要听你在这胡言乱语，这算工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