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辞微微敛眸，却突然听见“啊啾”一声，是他身边这个小宫女打了喷嚏。
【这宫殿里可真冷。都怪那小雪貂，溅我一身水。】
这令温景辞想起，方才她凑过来的时候，身上确实是带着潮湿的气息。
温景辞忽然道：“可以了。”
【嗯？我做错事了么？】
手腕上的触感忽然消失，少女柔软的声音带着些许迟疑，虽然什么也看不见，温景辞却可以想象出那一双清澈的眼疑惑地看着他的模样。
这让他忽然有些不忍，沉默半晌，开口道：“你……”
他蓦地想起，自己并不知道这小宫女的名字，只记得与她同行的那位刺客称她为“顾小姐”。
温景辞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
顾绯不假思索：“奴婢进了宫，原先的名字便不重要了，殿下唤奴婢十六就好。”
【骗你的，其实是因为今年我十六岁。】
这名字起得着实敷衍，她能进宫，应该是造了个假身份。但温景辞心里清楚，她既不是那个假身份，也不是“十六”，她是顾小姐。
小骗子。
可他并未听见新的心声，顾绯没有再想下去了。
“十六，”温景辞轻轻唤了一声，嗓音低沉清冽，“去厢房换身衣服，往后搬进太安宫照顾雪奴。”
太安宫是一座靠近太极殿的宫殿，面积不大，装饰极为奢华，但不住人，是给小雪貂住的。
作为东宫的小主子、皇帝亲封的瑞兽，在某些时候，小雪貂的待遇比东宫太子温景辞都要高。毕竟小雪貂出门要有十几个宫人跟着，太子身边最多带个小太监。
这些宫人几乎找遍了皇宫，都没看见小雪貂的影子。气喘吁吁地回到太安宫，却发现自己连饭碗都没了。太子遣散了所有照顾小雪貂的宫人，点了两个新入宫的宫女。
要说不嫉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们才入宫一天，怕是连小主子叫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去照顾它？可那是太子殿下亲自点的名，宫人们也不好说什么。
何况照顾小雪貂实在谈不上轻松。那雪貂性子皮得很，上蹿下跳，也就太子殿下脾气好能容忍它。看见顾绯二人搬进太安宫，宫人们大多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现在看着风光，也不知道能忍多久。
夜色已深，顾绯掀起被子，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钻进她被窝的小雪貂拎了起来。
“吱吱吱！”
小雪貂被捏住后颈，四只爪子在空中刨啊刨，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她。顾绯不为所动，冷酷道：“下去。”
别以为她不知道小雪貂打的什么主意。
如今她的灵力渐渐恢复，九尾狐的种族天赋也显露出来。这小雪貂是这个世界的通灵瑞兽，有规则限制，它或许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渴望接近她，但它无法克制本能。
“就算蹭到我的灵气，你也不可能修炼成精的，”顾绯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好了，乖一点，下去。”
她那时候灵气浓郁，修成人形也用了千年，还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修为尽失，被迫进入时空管理局做任务，一步一步才走到了今天。不过，这小雪貂虽然没有修炼成精，但与精怪也没什么区别。
绿珠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顾绯在呵斥小雪貂。没有女子能拒绝毛茸茸的生物，哪怕是只不听话的貂儿，她忍不住道：“顾小姐，这只是只小雪貂，就不要为难它了。”
顾绯松开手，小雪貂落地，委屈巴巴地抱着她的脚踝。
啧，人类就是这样，看见毛茸茸就走不动路，从古至今都一样。
见顾绯走向屏风，绿珠想起自己进来的原因，连忙道：“太子怎么忽然让我们搬进太安宫？他可是发现什么了？”
雪貂亲近顾小姐，若是要搬，也是顾小姐一人搬才是，怎么这么巧，偏偏是她们两个呢？还有顾小姐身上的衣服……似乎是太子送来的。
不过是去太极殿说了会儿话，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也不知，”顾绯淡淡道，“走一步看一步罢。”
其实她猜得出来。温景辞会读心，她能藏好自己，绿珠却不一定。她的眼神藏不住事，内心戏应该不少，怕是见到温景辞的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不过，今日与温景辞相处，顾绯发现他身上的欲望很淡。
并非男女之间的欲望——而是一种世俗的“求生欲”。他大概早已将自己当成一个死人，又因过早地洞悉了全局，对事情的发展毫不在意。难怪在原着中，原主不是被温景辞反杀，而是自杀的。
恐怕就算顾绯现在在温景辞面前自曝身份，他也会平静地让她动手。
这样一个人，在原着中变成反派，总要有一个契机。
嗯，是什么呢？
*
顾绯的刺客生活，过得非常悠闲。她只有一个任务，就是照顾小雪貂。
原先一出去就有十几个宫人前呼后拥照顾的小雪貂，过上了自己觅食、自己洗澡的苦悲日子。偶尔夜晚偷偷爬床，还会被准确无误地拎起后颈扔下去。
没有人能听懂雪貂的话，但他们发现，自从顾绯开始照顾雪貂，他们再也不用一天打扫三遍走廊，也无需担心花架上那些名贵的瓷器被打碎，小雪貂果真安分了许多，再也不乱闹腾了。
预想之中顾绯被赶出太安宫的画面没有发生，宫人们羡慕又嫉妒，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让动物亲近的天赋。
打乱平静生活的，是一道来自储秀宫的传令。
储秀宫，皇后谢氏居住的地方。
传话的太监走后，东宫的氛围立刻变得紧绷起来。顾绯抚摸着雪貂油光水滑的皮毛，状若无意地问道：“娘娘不是待殿下很好吗？”
身边那小宫女四处张望，看见没有生面孔之后，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道：“好归好，但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总之娘娘在的时候，千万别乱说话。”
太极殿内，女人优雅地坐在主位，拨弄着鲜艳的丹蔻，“阿辞，你那只貂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