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裴耀卿的担忧（四）……
裴耀卿打断了李禅，“我知道你担心老四，可是老四也不小了，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总不可能永远都有你帮他善后料理吧？再说了又不是永远不让你们兄弟两个见面，等到他登基了你再回来嘛，到时候你还是你的吴王，还是一样辅佐你的宝贝弟弟，不也挺好的么，干嘛非要在这个时候跟老头子硬顶，真把老头子逼急了，那才是大麻烦。”
李禅犹豫了一会，心中也知裴耀卿说的未必没有道理，他仍有抱着一丝侥幸：“裴相真的会……”
“他有什么不会的？”裴耀卿急得拿起丝巾猛搓了一把脸，“你自己想想，就老五、宋璟那两块料，要是后面没高人指点能做到这样？远的不说了，就大理寺那天晚上，要不是他睡的那么死，三法司能审成那副鬼样子？我过来差点把你直接打成反逆大罪也没见他吭一声，要说这些他不是故意为之，你能相信？”
“我以为是……裴相老了。”
“放屁！”裴耀卿气得把丝巾一把丢到李禅脸上。
李禅一阵沉默，确实这次回来之后裴相公的所作所为很有些奇怪，以裴相公这么多年在朝中的威望、人脉、能力，要说对于成德之事一点都没有办法，任谁都难以相信。事实上当时如果他能够出来发个声，甚至在外面稍微引导拨弄一下，成德之事就觉不会是如今的局面，可是偏偏裴相就什么都没有做。
最开始李禅都以裴相老了，精力不济来解释这一切，可……若不是这样呢？那这个什么都不做，更让李禅心惊不已。
裴相公曾经跟自己说过，最高明的谋略，往往就是什么都不需要去做的，只要预先造起势来，只要轻轻一推，剩下的事情就根本不需要再去人力干涉什么。
裴耀卿用力拍了怕李禅的额头：“你啊，不要总把人，特别是老头子往好处想好不好？他是什么样人你心里没数吗？！”裴耀卿边说边叹气，“所以啊，如果这些真是老头子做的，唯一能让这些停下来的法子就是你远远的离开。”
见李禅依旧沉默，裴耀卿往水池深处挪了挪：“就算不是也没什么关系，无非就是出去晃个两年，说不定你还能在外面找到个心上人呢？”
李禅听到心上人时不由得想到了外面的云黛，心中先是一甜，但是旋即就觉得有些不对，确实按照裴耀卿的说法，自己离开洛阳乃是破解裴相所有计策的釜底抽薪之策。可是现在的情势就是，因为云黛这个假举子的身份，自己已经不能说想走就走了。这时候自己走了，云黛在洛阳怎么办？难道叫她一个人深入官场，孤身去直面朝局的风高浪险么？
而当年引导着自己让云黛走上这条路的，不正是裴相么？
难道从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在裴相的计算之中了么？！
裴耀卿见李禅半晌无语，神情严峻，以为他是不愿意离京，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担心老四。你要是实在不走，那个云非墨不是神医么？你让他给你开个药，喝了能大病一场也行。要么我就再受回累，再狠狠揍你一顿，你这伤筋动骨了在家老老实实修养一段时间也可以。”
李禅闻言忍不住反手泼了裴耀卿一脸水：“好你个裴大，之前砸那一下还不够，还想打我吗？”
“这不是帮你出主意么？”裴耀卿晃了晃脸上的水，“反正你自己想清楚，最好还是能离开，而且要是决定要走，就尽快走，最好是太子回来之前就离开，我怕你俩这一见面，你再想走就不容易了。”
李禅计较了一下，太子回来估计还有半个多月，自己必须趁这段时间去跟皇帝把云黛的事情说清楚，要不然自己怎么走得了？想来想去，最好的时机大约就是除夕守岁的时候了。
李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这几天把手头的事情料理一下，等太子到函谷关的时候，我就离京。”
“嗯，那你可得抓点紧，这两天我就把那两个人带给你认识一下，”裴耀卿说的就是他举荐的太府寺和宗正寺的人选，忽的他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薛霖那个有钱侄子是不是在洛阳开了个淮南馆子？叫什么邗园？”
“是啊，就在南市旁边。怎么了，大尹想去吃饭？”李禅并不惊讶裴耀卿知道邗园，虽然邗园并没有开业，可是洛阳城内的买卖，想要瞒过裴耀卿这个河南府尹未免有点异想天开了。
“不是我，是老头子。”裴耀卿哈哈一笑，“你也知道老头子喜欢美食，他还领着扬州大都督，听说洛阳开了扬州馆子怎么可能错过？这不是听说你跟薛岳见过面么，就让你去安排一下，他要在那里请你同赏美食。”
“同赏美食？”李禅狐疑的看了裴耀卿一眼，“裴相应该不是单纯为了吃饭吧？”
“当然不是。”裴耀卿笑道，“你也知道老头子刚刚回来，朝中不少事情已经不像原来这么尽在掌握了。正好这个邗园听说菜色新鲜，格调又高，更好的是不在南市之中，朝廷官员去吃饭也无忌讳……”
李禅立刻反应了过来：“裴相是想把邗园变成他了解朝中信息的暗桩？！”
裴耀卿并没有回答李禅，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李禅：“总之话我带到了，安不安排可就随你了~”
良久李禅方才憋出这么一句来：“裴大，你可真是越来越像裴相了。”
“是不是觉得我变了很多？”裴耀卿脸上的神色在水光的斑斓之中显得有些暧昧不明，“三年过去，变的又何止是我呢？”
灵泉殿氤氲的水汽之中，李禅和裴耀卿的面目都渐渐模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