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雅琼平复自己的情绪。
她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了雅琼的手上：
“喝点儿水吧，不着急，我们慢慢说。”
雅琼怔怔的抱着手中的水杯，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开了口：
“刚刚，打电话的那个人是我的妈妈。”
雅琼对着江婉苦笑了一下，才缓缓的说出了心中的那些往事。
雅琼十五岁的时候，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虽然家庭条件不是太好，但是她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儿，爸妈一咬牙，就把她送去上了高中。
高中课业繁忙，必须要住校，所以除了学费之外，还需要生活费和住宿费。
这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同样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雅琼的爸爸是一个工厂的工人，妈妈则没什么固定的工作，在路边摆摊，给别人做帮佣，去饭馆做服务生，总之都是一些零散的收入。
所以雅琼一开始也想过，自己可以辛苦一点儿住在家里。
可是她的爸妈却坚持把她送去住校，这在雅琼看来，就是爸妈心疼她，怕她太累了。
所以她更加发奋图强，在学校里面门门功课都考高分，甚至连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雅琼几乎没有回过家，生活费也是爸爸骑车自行车骑很远的路送来的。
每当送生活费来的这一天，雅琼的父亲还会带着她在路边吃一份儿羊肉烩面。
雅琼就觉得，这生活简直太幸福了。
直到她们学校放了长假——
那天雅琼带着衣服兴致勃勃的冲回了家，却在门口愣住了。
她隔着门，都能听到屋里有一个婴儿啼哭的声音。
雅琼在门口站了好久好久，久到邻居家的阿姨看到了她，有些惊讶的开了口：
“雅、雅琼，你没事啊？”
雅琼有些茫然的回过了头，看着面前的邻居阿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屋内突然传出了走动的声音，紧接着，她家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正是雅琼的母亲。
母亲一脸惊慌的看着站在门口的雅琼和邻居，大概是没有想到雅琼会突然出现在家门口，还被邻居给碰到了。
那个明显有些邋遢的中年妇女，身上还沾着些许奶渍和来历不明的黄绿色斑点。
雅琼的母亲张了张口，大概费尽了她这辈子的脑细胞，才猛然开口说道：
“雅琼，你怎么回来了，你的病还没好呢，快，先进屋，我给你爸打电话。”
说完，中年女人还有些勉强的扯出了一个笑容：
“她婶啊，这妞妞就是怕家里花钱，所以偷跑回来了，把你吓一跳吧？也把我吓一跳呢。谢谢啊她婶，我得赶紧给她爸打电话了，回来再聊啊。”
说完，一把死死的攥住了雅琼的手腕，把她脱着回了家。
当晚，雅琼才明白了当时她爸妈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在高中里住宿——
因为，她有了一个弟弟。
她上学的这一年里，她的父母谎称她得了重病，必须要她弟弟的脐带血才能救治。
所以，在她为了爸妈和自己的未来奋斗的时候，在外人的眼里，她却是躺着床上等着弟弟的脐带血救命的一个重症患者。
难怪她每次跟父亲说想要回家，父亲都会劝阻她。
难怪她每次问父亲说母亲在哪里，为什么不来看她，她的父亲都会以母亲太忙敷衍而过。
她甚至为了节省生活费，一天只吃两顿饭，每顿饭只吃馒头和素菜，很少会吃到肉。
所以每次她父亲来带她去吃羊肉烩面的时候，她才会那么开心。
“……那么些年，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爸妈那么想要一个弟弟。”
“我一直以为我是他们的骄傲，没想到却是他们的累赘。”
“后来我妈哭着跪下来求我，求我继续装病，不要说出来这件事情，因为那个弟弟是他们唯一的一次给我们家留后的机会了。”
“而且，我妈因为怀孕的时候年龄大了，总之不能出去打工，只能在家养着，家里全靠我爸一个人的工资撑着。”
“但是由于我的‘病重’，我爸的厂里和救助中心，每个月都会给我们家发一些补贴，还有街坊邻居，不管买什么，都会给我们家或多或少的分一些。”
“反而他们过的比我在家的时候，过的更滋润一些。”
雅琼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空气，仿佛她真的把自己带回了过去，她又变成了那个弱小的、无助的、只能听从爸妈安排的小女孩儿。
江婉一直只是听着，偶尔开口也是引到着雅琼继续说下去。
感觉到雅琼的状态不太对，女人伸手就去抱了抱身边的朋友，说道：
“没事，你已经长大了，已经不用受他们控制了，不要想那么多，做好自己就好了。”
“做自己就好了？”
雅琼回过了神，忽然笑了笑：“那怎么会可能呢？”
知道了她有个弟弟的事情之后，她被要求最好不要再回家了，这样才会营造出来一种她还在病中的感觉。
雅琼知道后有些接受不了：
“既然弟弟已经出生了，我的‘病’不应该也好了吗？为什么不让我回家？”
“你弟弟吃喝拉撒不要钱吗？你知道养一个小孩子有多难吗？光你爸一个人的工资哪够我们一家生活开销？更不要说还要给你交学费、住宿费，以及每个月给你的生活费。”
“你不‘生病’，谁来给我们生活补贴？你给吗？”
她那个印象中总是温柔贤淑的母亲，第一次面目狰狞的对着她吼了起来。
她那个始终是她的坚强大山的父亲，却佝偻着身子，蹲在地上，抽着一个没有点着的烟头。
雅琼的母亲突然看着她，上下打量了起来：
“要不然，你辍学吧，回来打工，养活你弟弟。”
“什、什么？”
雅琼震惊的下意识说道。
“我把你也养了这么大了，还供你读完了初中，上了高中。女孩子嘛，最终都是走嫁人生子这么一条路，上那么多学有什么用，不如直接去打工赚钱，碰到个条件好的就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