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兄弟阋墙
在笔直的官道上，两匹快马慢慢的停了下来。
俊美的马匹上是两名稚嫩的年轻人，他们的面貌虽然清秀，但是眉眼间却有股淡淡的血腥气，仿佛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
“王大，算算路程，王烁应该要到武关了。”
一个年轻人开口说道，正是郭曦。
另一个人，自然就是王潜了。
王潜看着远处笼罩在浓雾中，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般的武关，默默的叹了口气。
一旦王烁出了武关，既可以走陆路，也可以走水路，他们想要追到王烁，那就麻烦了。
“王大，难道我们真的要对王烁动手？”郭曦于心不忍的问道。
他们二人和王烁的接触时间并不深，但郭曦是打心眼里佩服王烁。
一个奴仆，胆敢揭穿王鉷谋反，胆敢抗下整治恶钱的重担，这份勇气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见王潜默不作声，郭曦气不打一处来，横马挡在王潜身前怒道：“王大，你倒是说句痛快话，婆婆妈妈，一点都不爽快！”
王潜看向一脸怒容的郭曦苦笑道：“王烁去江淮，本就是个两难的境地，我们去把他追回来，也是一个两难的境地。”
“此话怎样？”郭曦皱眉问道。
王潜翻身下马，找了一块青石坐下说道：“章将军难道不知道你我二人和王烁的关系？”
“应该知道。”郭曦沉吟一声回道。
那一夜在玄武门发生的事，一定会有人跟章令信告密。
章令信看似是不问政事多年，但不代表他在军队里没有几个心腹。
任何小看这位老将军的人，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郭曦相信，那一夜就算王潜没有去保护章令信，这个老将军，也一定有后手逃脱。
王潜神色严肃的点点头道：“既然章将军知道我们和王烁相交甚好，为何还让我们去，难道他不担心，我们会私自对王烁网开一面？”
“哎呀王大，有事你直说就是，别卖关子了！”郭曦急躁的催促着，他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向来不敢兴趣。
王潜转头看向长安城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萧索的意味：“那是因为章将军笃定，我们一定会遵照他的吩咐！”
“因为在长安城，你我二人尚无官身，这件事即使被圣人知道了，也不会牵扯到他和杨公身上，而且我们与王烁有过患难之交，我们二人说这件事，分量自然重。”
王潜回过头，看到郭曦一脸凝重，他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如果王烁执意要去江淮，以你我的武功，定能将他留下！”
“岂有此理！”郭曦怒喝了一声，一拳将一块青石打的粉碎。
“王烁治理恶钱，乃是对大唐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为何他们要这般阻拦！”郭曦近乎咆哮的问道。
王潜幽幽的说道：“对大唐百利而无一害，可是对这些王公大臣，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郭曦猛地一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说道：“王大，那我们就在外面拖着不回去，这样章将军也拿我们没辙了。”
“晚了。”王潜摇头叹道：“章将军派了你我二人，那杨公呢，还有长安城那么多文武大臣，他们又会派谁去拦王烁？”
经王潜这么一提醒，郭曦警惕的看着路上的行人，他有一种这些人都是去阻拦王烁的感觉。
“如果我没猜错，在咱们出长安城的那一刻起，杨公和章将军，已经去了郭帅的府上了。”王潜又默默的说了一句。
郭曦重重的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仿佛是不想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他是他，我是我，他管不了我！”
“可是别人不这么看，最起码，杨公不这么看。”王潜冷声道：“杨公定会拿此事威胁郭帅，倘若你我没能将王烁拿回，杨公定会假意治你得罪，护犊心切的郭帅定会求情，这样一来郭帅就有把柄落在杨公手上了！”
“可若是我们把王烁带回去，以你父子的关系，杨公定会渲染，你已为他效命了，郭帅自然也不能像之前那般置身事外了！”
郭曦倒吸了口冷气，脸色变得无比的沉重。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简单的任务下，却有如此复杂的另一层意思，在不知不觉中，他已成了杨国忠手中的一枚棋子！
即便他们没能把王烁带回长安，但杨国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郭曦狠狠的揉着胸口，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半刻钟后，郭曦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问道：“王大，那你呢？杨国忠会不会对观主…”
“这点我倒是不担心。”王潜嘴角硬挤出了一丝苦笑：“毕竟我娘亲是圣人的亲女儿，杨公就算再算计，也算计不到她的头上。”
“只是这件事若是完成不了，将来我想要在朝廷立足，怕是难了。”王潜拳头下意识的一紧，脸上浮现出一抹冷意说道。
郭曦也是一阵黯淡，王潜虽然还有层皇亲的身份，是当今圣人的亲外孙，可如今圣人子嗣众多，孙子多的连自己都数不过来，又怎会注意到一个连阿爷都没了的王潜？
更何况杨家如日中天，贵妃的那几位姐姐，连公主都敢肆意殴打，又会在意一个小小的王潜？
而郭曦也清楚，自己这位好兄弟，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为朝廷效力，一旦路被杨国忠堵死，想要在另辟蹊径，那就难上加难了。
“把王烁带回去，过不了我心中这道坎，可若是带不回去，对你我二人又是危机重重，所以我才说，这是个两难的境地，在不知不觉中，我们被章将军给卖了。”
王潜的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讥笑，似是在嘲讽章令信的小人姿态，又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为力。
郭曦又一次紧握着双拳，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喷出来了似的，他看向一脸黯淡的往前怒道：“王大，大丈夫生来胆气豪，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儿，看你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
“不就是王烁吗，我们替杨国忠拿回去！”
“你不忍心做，那就让我郭曦去做！”
“等把王烁带回长安，我再亲自给他道歉，听凭他发落，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给他！”
王潜诧异的看着郭曦，嘴唇嗫嚅着道：“郭子，你这么做…”
“什么都不要说了！”郭曦一把抓住了王潜的肩膀，双眼中已经满是热泪：“这么做，的确对不住王烁，可我更不想让你为难，毕竟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两行热泪悄无声息的划过王潜的脸庞，他猛地一抱拳，朝着郭曦长拜了下去。
郭曦紧紧握着王潜的胳膊，神情黯淡道：“就是可惜了，要对不住王烁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