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扑了过来，接着是旁边更多听到有水的人扑了过来。
平时防空警报响起然后躲进防空洞里对于人们已经麻木的当作日常，以为像以前一样等个几十分钟，最多一个小时便能出去，所以逃命时不会带水带食物。但是这次不同了，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闷热下他们口渴难耐，即使不以水淋身消暑也想喝上一口水。
邵芳悦怀里的鱼缸成为炙手可热的宝贝。
漆黑黑暗里，被燥热与饥渴操纵着躯体的人彷如变成了魅影，他们脸上一双双本不该被看清的瞳孔也像是亮起了欲望的光芒。
由于实在是太热了，而且又是在绝对的黑暗里，人们已经没有了羞耻心的存在，大多数人早已经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个精光只剩下只片遮羞布在身。
就在这样摸黑的情景下，一个个渴望水的赤身者围向了此前喊了一句水的那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处。
“悦儿，悦儿，将水给他们。”邵老爷子明白事理，眼下情况危机，各个只顾自己的安危，他的地位摆出来也压不到人，而身旁的仆人更是窒息得晕了过去派不上用场，只能让自己的女儿拱手让出鱼缸。
已经发丝潮湿，面色红得像是贴着火炉炙烤的邵芳悦没有装聋作哑，喊了一句“不给”，随后坐靠在墙壁边的她努力地挪动像一只横行的螃蟹欲要躲闪开那伸往自己鱼缸的一只只手。
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倾诉对象就这样因失去了水死在鱼缸里。
这是她最后的寄托了。
能够听懂自己话语的鱼，喜欢在夜晚欣赏星空的鱼，这是多么的珍贵不可得啊，她不愿再失去了。
就像当时听到自己三个哥哥离开自己时的心情，压抑的泪水，自责的泪水霎如拧开来到水龙头，宣泄而出。
“水，水……”
“快给我。”
那声音各个带着嘶哑的暴躁，浓聚着急不可待的渴望，邵芳悦觉得这简直像是自己读过的西方书籍，那里面有描述过吸血鬼，而身边的人就像是这些吸血鬼，在发出“血，给我血”的声音。
“不要，这是我的，不会给你们的。”
摸向鱼缸的第一个男人找准了方向，成功抓住了邵芳悦的手腕，然后他的一只手按住了鱼缸的边缘，抢夺过来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本应轻松，但是缺氧的糟糕处境令他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干着嗓子嘶哑的吼：“给我，我要水。”
嘶吼的声音，鱼缸晃动下水的轻盈声，让瞎子般乱撞的其余找水的人寻着声源围来。
“啊!滚开啊。”
邵芳悦大叫，一个赤身的男人抱住了她的脑袋，将她的脑袋往墙上撞击，撞击不算猛烈，但也会很痛。
滚开，滚……开，滚开。有谁在内心重复着邵芳悦的话，这样的言语从肚子里被慢慢挤了出来，从口里发出，这是小寐鱼，他又一次成功的说话。
据记载，寐鱼在未成年觉醒前是不可能开口吐人言的。但是，小寐鱼他做到了，从鱼缸里掷地有声地大喊：“滚开!”
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昏了头，还是黑暗蒙蔽了双眼，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道声音来自于一个小小的鱼缸里，一个被邵芳悦死死抱在怀里的鱼缸里。
小寐鱼觉醒了，在没有成年的年纪。
他始终不知道这是来自于怎样的力量，直到数年后他回到族人间询问长者都没有找到答案。
一丝丝鱼肚白般的白光在鱼缸的水里泛射，出现了的光明让气若游丝的即将逝去生命的人以为那锁着防空洞的大门被打开了，那是安全之门。
在空袭来临时关上了意味着安全。
然而，它现在就是一道死亡之门，死死地锁住了生者的希望，在最靠近门前的人都在拼尽力气撞着门，于事无补。
“原来不是啊……”
有人发出了这样悲伤的叹息，闭上了眼睛。
这声叹气瞬将死亡的绝望气息如同寒气一样笼罩在了整个防空洞里，这股寒气是在心头的寒冷，让人心跌落冰谷深渊，永远不得再重返。
“水……给我水……”
“求求你了……”
小寐鱼身上散发的白光收敛，成功觉醒的他拥有了妖力，妖力不强，但足够阻挡气息微弱的这些人侵犯邵芳悦，阻止他们抢夺鱼缸。
只需要一点点的妖气堵住他们呼吸的鼻孔嘴巴，已经陷入半窒息状态下的这些人马上就会死了。小寐鱼的身体外释出些微的妖力丝线，绕出缥缈在了邵芳悦的身边，朝着最贴近的男人冲了过去。
“水，给你。”
“咚!”
像一块石头被夹在摇摇欲坠的树丫之间，本来已经快要安稳得不再动摇了，可是忽而一阵微风刮过，这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小寐鱼释放出的妖气刷的一下就溃散了。
是邵芳悦，她开口回应了，将鱼缸递给了眼前性命攸关，可得到了水也不可能活下去的人。
为什么?小寐鱼慌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解读清楚了这个人类女孩的心思，他以为邵芳悦会坚守自己的东西，坚守着她内心最后的倾诉对象，她不会将鱼缸交出去的。
“人类，还真是反复无常的生命啊。”小寐鱼不记得这是族群里哪个长者说过的话了，他突然就这么想到了，就这么脱口而出。
没关系了，她愿意就好。
反正自己已经成功的觉醒，脱离了水也可以生存。
小寐鱼已经整备在鱼缸被交出之前跳出来，然后走出这个黑暗燥热，死亡绝望气息笼罩的人类地界，不再流连于那个人类女孩一眼。
“等一下。”在鱼缸交出去的前一秒，邵芳悦停下了手，“这里面的鱼我要拿走，虽然，已经死了吧。”
刚刚做好鱼跃动作的小寐鱼愣住了，他浮在水面良久未动。直到一只软绵温度高的可怕的手将他轻轻地捧了出来。
是啊，在人类的眼里，普普通通的鱼已经死了，她内心的倾诉对象已经逝去，还坚守什么呢?小寐鱼看了看沉在鱼缸底部的红色鱼影，那是已经死掉的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