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田籍这个境界，道心早已稳如泰山，不会轻易动摇。
自己该往哪走，怎么走，不会再有迷惑。
所以反过来说，如果他心动了，迟疑了，那多半说明有不得不动，不得不疑的理由。
所以堪堪走到桂木树下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正好此时伐木诸圣都纷纷从上头下来，云集此间。
览岭子等人不知道田籍连伐八木，见他愁眉苦脸的模样，而且境界气息也并未比先前提升多少，便以为他在第三木处被难住，心中莫名松一口气。
虽然有差距，但至少没有遥不可及。
想想也是，他背负下界凡圣众生，登仙岂是易事？
“博闻，伐建之后，你又伐了几木？”
妫鱼等人默默跟随田籍下来，见他一路低头沉思没有打搅，直到此时方才有机会提问。
此问一出，田籍尚未回答，览岭子等圣人皆神色悚然。
建木乃是排在第四的神木，田籍伐建成功，岂不是说他已经可以登仙，而且还算仙人的中等强者了？
哪知未等他们惊悚完，田籍声音又传来。
“我走到第九座神木苑，只可惜那里只剩下一株枯苗，无木可伐。”
话音刚落，满场圣人齐声惊叹。
叹声当中有分为两个层次。
一种是惊奇居然还有第九神木，另一种是惊愕有人一日之内连伐八木。
而所有惊叹声，最终又都归结为第二种。
那可是八木啊！
如此成就，怕与成神相当了吧？
“既如此，你还在愁什么呢？”徐昭上前准备接过酒缸。
哪知田籍却后退一步避开，道：“我总感觉先前的伐木之法不太对，便是先前跟你说的，总差了一点意思。”
“难不成你还想再来一遍？”徐昭幽怨地盯着酒缸，撇撇嘴道。
他本是随口吐槽，不曾想田籍竟然点头。
这下，圣人们不再惊叹了，只是越发无语。
心中不禁暗骂一声，你羞辱我等一次便够了，何必再来一遍？
堂堂九天圣帝，不至于这般记仇吧？
“莫非这便是君子常言道的学霸式嘲讽么？”姬绫见状捂嘴轻笑道。
……
不管旁人作何反应，田籍心意已决，便当即盘膝坐下，将目光投向桂木。
也不仅仅是第一木。
第二木扶木。
第三木甘木。
第四木建木。
第五木寻木。
第六木若木。
第七木灵木。
第八木椿木。
刚刚伐下的八种神木，甚至连最后那颗枯死的树苗，此时全都落在他目光之中，心头之上。
刚刚为了完成伐木这个目标，他刻意回避了神树全貌，只取最简单，最字面的“伐木”一道。
此时静下心来细细反思，八种神树，八种煌煌天道，便顿时在他心湖内炸开。
老实说，哪怕田籍贵为凡、圣二层之主，几乎有整个世界来稳定道心，此刻也差点难以自持，心神失守。
好在他毕竟已经连伐八木，神魂有了一点点质的改变，所以虽然难受，到底也是承受了下来。
这一次，他眼中不仅仅是单一伐木之道，而是整片天道本身。
大道三千，浩如烟海，无穷无尽。
然则人生而有崖，知也无涯，如此多的大道，他该如何取舍呢？
若全盘接收，便是神尊帝皇，也是会疯掉的。
“恒仪说过，东帝与其属神句芒便是在这些神树上修炼有得，证就帝、神之位。”
“神灵既然能飞升入道始层，顾名思义，便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天道之‘始’。”
“显然，单个神灵是不足以掌控所有的天道的，否则便不会有三皇五帝之分了。”
“由此便可以得出一个简单推论，帝者、属神之辈，应该只是掌握一部分天道的‘始’。”
“我虽不奢望到达他们的境界，但也不妨循着相同思路，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种新的‘始’……”
于是接下来，田籍再次施展【泠然善】，将绝大部分繁奥的天道信息排除在外，以专注于寻找八木之中的共性。
若八木之中存在一个共同的起始，那必然蕴藏在它们的共性之中。
“落叶重生的桂木。”
“扶持共生的扶木。”
“乐而忘死的甘木。”
“生机通天的建木。”
“死中寻生的寻木。”
“日落月升，若生死轮回的若木。”
“寿元绵长与天地同存的冥灵与大椿。”
……
“咦，莫非是这个？”
田籍心中一动，忽然有了灵感。
他再次起身，走到桂木前，举重若轻地挥出一掌。
这一次，桂木微微一震，没有倒下，也没有落叶。
正当众人或是失望望，或是嘲弄之际，忽见一颗色彩斑斓，仙气氤氲的果实从树冠深处落下，狠狠砸在田籍头顶，而后又无声没入其体内。
神树居然还有果实？
仙人们可从来没说过还有这等事啊！
“籍子，刚刚那是什么？”览岭子等圣人忍不住问道。
便见田籍回过头，负手微笑回答：“道果。”
话音刚落，他身影再次消失于桂树之下，留下一众圣人或惊或叹，不明觉厉。
……
这之后，扶木、甘木、建木、寻木、若木、灵木、椿木……田籍每到一木下，便得一木之果。
待再次来到第九座林苑时，他身上足足吸收了八种道果！
与此同时，他也总算验证了自己先前的猜想。
八神木的共性是什么？
他一开始想不到。
但他记得不管何种天道，以何种方法来描述，总归逃不过一个“无穷”的特征。
譬如《连山易》，以山势连绵不绝来象征天道之无穷。
譬如《归藏易》，以大地归藏万物来象征天道之无穷。
又如《周普易》，所谓周天普罗，本身便对无穷天道最直白的描述。
此三易，分别以山，地，天来描摹天道。那神木能不能做到同样的事呢？
这么一想，田籍还真就有所发现。
神木虽为天道具现，但五行之“木”者，还代表着天地万物的生发。
天地之间的生灵，本身受到寿元限制，所谓“生而有崖”，表面来看，似乎与“无穷”这种高大上的概念搭不上边。
然而生灵自身虽然“有限”，却能通过不断繁衍子孙后代而存续生命的奇迹，生生不息，代代相传，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穷”？！
想到这一层，田籍便瞬间顿悟，原来所谓八神木，正是以“生生不息”来象征天道之无穷啊！
“不，不止八神木。”田籍目光一凝，死死盯着眼前已经毫无生机可言的树苗，“这第九神木，同样也是众生不息之道的一部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