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都传给我就行了。”狄克重复道。
虽说从人脑细胞突触数量上来说，人脑记忆储量能达到1千万亿字节（1000T）的地步，但实际上根本不能这么算。
脑中大部分区域都用于保证身体运作和维持思维能力；生物体也不可能把每一个突触都安排到位;而且人脑不是计算机，听觉、视觉、触觉时时刻刻都有着大量的“无用”信息涌入。最关键的是——人脑还有遗忘机制的存在。
一个人真正可以保证的记忆储量能有个两三T就很不得了。
不过这些限制对狄克而言，却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的脑容量若是按照正常评测只有C的地步，但因为未知原因，他却能储存远超自己大脑极限的记忆量，不然一次次走马灯记录生前诸事细节，他的脑子早就被撑爆了。
“即使容量没问题，但还有信息传输速率的问题……”
“一库~”狄克随即念咒，就见旁边列表中的思维速率顷刻间便从“B+”变成了“S”。
“这样传输速率应该就够了。”
“……”
“行了，别那么小气，那些真正大威力高杀伤的心灵魔法压根就没出现在这个列表里对吧？”狄克道。
比如他在坐列车的时候看到的，他们用于高效率杀灭亡灵的梦魇广播这里面就没有。而且最关键的是，这里面的心灵模块，你看命名方式和画风也知道，这些绝逼都是民用的。
见利奥还是一副犹豫的表情，狄克干咳一声：“咳，别忘了我可是唯一的实验样本，具有不可替代的特性。”
“行喵，”利奥无奈道，“等观测进行完就给你。”
“我现在就要！”
利奥滞了一下：“也行，就这么办喵。”
“这么爽快？”我还是要少了？
“……父亲真应该让一个‘谈判型’的生化兽来和你交流。”
…………
半小时后。
“就没了？”电脑前的狄克摘下耳机，“我还以为得传输个三五小时呢。”
“太复杂的模块也没有实用性，实验室的个体用心灵模块都是进行过高度精简的。”利奥回道。
利奥说着又伸爪，把狄克的耳机给扣了回去：“那么接下来，按照约定，我们会将你脑中多余的心灵模块删除，避免影响一会儿的观测。”
“来吧。”狄克点头道。
有走马灯在，删的再彻底他也能找回来，至于实验室趁机给他洗脑。这个他还真不怕。
且不说他那爆表的意志属性，洗脑催眠这种手段当年高塔也不是没用过，不然为什么狄克会养成习惯性自杀这种莫名其妙的习惯？
所谓的记忆删除，其实就是先用同类型的信息刺激人脑，让人不由回想起所需遗忘的记忆，再调动人体本身的遗忘机制，令其忘却这一段经历。
在技术足够优秀的情况下，甚至能在受术者未曾察觉的情况下完删除。不过人体毕竟不是电脑，信息的删除做不到如此绝对，就像人们死死记住的东西会被遗忘，这种被删除的记忆也会时不时回想起来。
若是人心中本有着防备的话，是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没多会儿，狄克脑中的心灵模块便被删除的仅剩下心灵护盾和性格大师。
“准备好了喵？”利奥问道。
“开始吧。”狄克点点头。
“开始喵！”
随着利奥的话音落下，狄克不由屏气凝神，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情况？”狄克扭头看向利奥。却发现利奥那发着莹莹黄光的猫瞳，正在缓缓的褪色。
回身扫视整间网吧，所有的物体，都在以缓慢的速度渐渐失去自己的色彩，屏幕、座椅、墙壁，万物一切归于黑白灰。
“我们这就到暗影界了？”
“啥？不是喵，梦境和梦世界是直连的，但是生灵的感官在梦世界会被扭曲，所以逃逸流程的设计中加入了一个适应的过程。”
“原来如此，”狄克点点头，又伸出了双手，“那为什么就我没有褪色？”
虽说因为网吧那原本昏黄的灯光不再有色彩倾向的原因，狄克此刻的色调不再那么暖，但依旧能够看出他的肤色的颜色倾向，指甲、嘴唇依旧带有色彩。
利奥看了狄克一会儿，说道：“强观测者能在一片虚无之中凭借自我观察而稳定自身的存在。”
“能不能说人话。”
“你的自我意识太强，梦境无法直接修改你的参数，在对梦世界的观测中也可以支撑的更久，理论上来讲，这应该是圣者才有的……”利奥的声音越来越小。
声音也开始渐渐消失。
利奥随即看向旁边的墙壁，上面随即开始浮现出字体：【我只能随你走到这儿喵。】
网吧内开始渐渐变暗，狄克看着自己的双手皱起了眉头。
“强观测者……自我观察？”狄克回想着利奥的话，不由凝神。
接着，狄克便亮了起来。不，这么说有些不准确，并不是他在发光，而是在周围逐渐昏暗模糊的场景中，他身影却依然清晰可见。那格格不入的效果，就跟狄克是P进去一样。
“梦中还真能为所欲为哈。”狄克不由感叹道。
“光”消失之后是“运动”和“物质”。
虽说依旧没能对狄克本身造成什么影响，但失重感却是免不了的。
就在这漆黑一片、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飘荡了一会儿之后，狄克不由产生了一个疑问：那黑猫好像一直没说该怎么观测？我看了东西再回头描述给他们吗？
这空无一物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啊。
念头刚刚出现，狄克便陡然觉得脑中一紧。
几乎令人癫狂的负面情绪从他的心底汹涌而出，宛如油墨一般的黑雾从他的身周飞速涌现。
“梦魇？”狄克皱眉，这就是利奥所说，梦世界出现的变故？
狄克大概明白了利奥留给他的两个心灵模块的用处。
心灵护盾防止侵蚀，性格大师则是在被侵蚀之后，增强“理性”属性，来让自己支撑的更加长久。
不过狄克现在却懒得动用。
心灵模块算是一种奥术侧的魔法，其实质是在脑中运行精心设计并贴合使用者生理以及灵魂构造的数据流。运转起来不一会儿就绕的人脑壳疼。
面对梦魇，他其实有经验。
不过随着汩汩涌出的黑雾越来越多，狄克反而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虽说负面情绪的冲刷让他的意志上的负荷越来越大，但他始终没有“高歌”的欲望，距离他灵魂扭曲也是遥遥无期。
不过仔细想来，他好像也确实没有“唤醒”自己体内的梦魇。
也就是说，并不是梦世界刺激了他体内的梦魇，由梦魇产生了这些“梦魇之力”，而是梦世界刺激他，让他产生了梦魇之力？
好像有点绕……
那么，如果这时我将梦魇唤醒会是个什么状况？
狄克不由产生了这个念头。
说干就干！狄克立刻从自己的尘封的记忆中，搜寻那声蕴含着梦魇信息的尖叫。
在脑子一懵之后，狄克便感受到内心的澎湃的负面情绪立刻膨胀了十倍不止，不过他依旧没有“高歌”的念头，头脑也依旧无比的清醒。
在没有梦魇干扰的情况，在狄克爆表的意志镇压下，这种明显是入侵而来的情绪根本不可能影响狄克的言行，甚至说直到狄克的灵魂不堪重负而崩溃都不一定真的影响到狄克的主观意识。
不过，在负面情绪强烈到一定程度之后，好似突破了什么阈值，狄克的身上停止了继续向外涌出黑雾，那些已经弥漫在外的雾气虽说没有消散，但狄克的身周却出现了四五米的“空白区”。
这时的狄克忽然感到全身各处都传来了瘙痒的感觉，伸出手掌仔细端详。
这时他的肤下好似钻入了什么东西，鼓鼓蠕动着。
恍神间，狄克便看到自己的手上的血肉忽然向外突出，形成一根根细小的触手；同时皮肤开裂，或是显现出怒睁的眼睛、或是张开遍布獠牙的巨口。
吓一跳的狄克不由精神一振，手上的裂口、触须便陡然回缩，恢复原貌。
狄克随即露出了饶有趣味的表情，松懈心神，触须、眼睛增生，收紧念头，又“啪”的一声全部收回，恢复原貌。来来回回往变换数次。
狄克单手扶着下巴，他大概猜到实验室所谓的“观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
现实，逃逸室中。
此时简易道路上再度被蒙面白袍的医者占满，他们分成数组，高效而不失沉稳的工作着。
而躺在特殊座椅上的狄克，身上却显露出和梦世界中几乎相同的情况，血肉扭结形成触须、皮肤上张开瞳孔和巨口，唯一的区别在于现世的狄克肉身可没有频频复原的情况。
只是在梦中，狄克松懈时，身上的触须利齿蠕动剧烈，狄克振奋时，身上的触须便萎靡耷拉。
而这时的利奥则蹲坐在一旁：“目标已经潜入梦世界表层，记录下他的每一刻的生理信息和精神状态。逃逸脑组随时可能会受到污染，冷冻组做好准备，这都是珍贵的实验材料！再分出一个解剖组，为了避免污染，我们能采集第一手数据的时间可不多。”
…………
梦世界。
这是真把我当傻子忽悠啊。狄克啧啧摇头：出去后可得找利奥好好要一下赔偿。
而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出现之际，狄克便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要些赔偿？仅此而已吗？”
狄克立刻扭头，便在涌动着的黑雾中，看到了一个皮肤黝黑、黑发黑眸甚至黑牙的……狄克。
这是掉染缸里了吗？
这时就见黑皮狄克低头沉声说道：“他们欺骗了你，他们不尊重你，你应该反抗，让他们付出代价！”
“你谁啊？”狄克一脸懵逼，“难不成你是我心中潜伏多年的另一个人格？”
当年刚穿越没多久的狄克还真幻想过，像电视剧或者小说中写的那样，培育出另一个人格，在遭受苦难的时候让其顶上。
结果，他可能是这方面真没什么天分，无论如何做不到培育出第二人格，每次实验都只能干受着……
这时的黑皮狄克讽刺道：“另一个你？呵，我可不是你这个软弱的废物！”
“哎哎哎！骂什么啊？能不能好好说话了？”狄克不满道，倒也大概猜到了这只黑皮狄克的身份——那只刚刚被他唤醒的梦魇。
来到了梦世界，梦魇的存在不需要再依托他的心灵，也就独立了出来。
不过梦魇本质上只是一段能够自我复制的心灵病毒。即使独立了，也不应该拥有自我和智慧，它的诞生八成还混入了狄克的记忆和自我意识……
那么，一个拥有狄克所有记忆，但性格有所不同，还曾和狄克呆在同一具身体中的意识体……
“那不就是另一个我吗？”
“我不是你！”黑皮狄克好像受到了什么侮辱，高声否认道。
“好了，不是就不是，你叫什么嘛。”
“我讨厌你！”黑皮狄克再度呵斥道，“看看现在的你，他们违背你的意愿，将你哄骗到了解剖台上，你又成了试验品，让你如同你最为不堪回首的经历中一样。你却没有丝毫的愤怒感，安之若素！”
“这就撕破脸皮吗？不值得吧。”狄克撇嘴道，一点痛苦和欺骗而已，轮对他刺激还没当初塔主骗他喝下的那一瓶“皇帝之血”来的效果好。
“你到现在还没察觉到吗？他们在一点点的试探你的底线；他们在从你的身上榨取更多的价值；他们想重新将你控制在手中；他们想让你像当年一样重新躺解剖台上！”黑皮狄克身上不停的涌出黑雾，歇斯底里的喊道：“你是不死的啊！你到底在怕些什么！”
“这是个需要综合考虑的问题……”
这时的狄克反而恢复了平静，冷声道：“你想彻底的死亡，以此解脱，对吧？”
狄克表情颇为无奈无奈：“啊……别说出来啊，就搞得我就像一个loser一样。”
“你将希望放在了苍白之塔上，但事实却未能如你所愿，一个研究死咒的巫术大师，用了上百种巫术也没能真正杀死你。而苍白塔主忽然说，苍白语系对生与死也颇有新的。所以你又将希望放在了她的身上。”
狄克无力的反驳道：“我没那么想……”
“准确的说，你希望苍白塔主能尽心教导莫莫，你认为自己对莫莫有恩，未来已经成为二十代苍白的莫莫可以冒着反噬的危险赐予你真正的解脱。”
狄克乞求道：“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很羞耻啊！”
黑皮狄克却不为所动：“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你开始退让，甚至这种绥靖的态度从苍白之塔一直延伸到绛紫之塔。”
“我不想评价你求死的心态，也不想评价你这惊奇的脑回路，只是一点！这些异世界的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你想从他们那儿得到些什么，就必须让他们感到恐惧！”黑皮狄克盯着狄克的眼睛：“而你，已经发现了最关键手段不是吗？”
冥河。在被黑袍巫师鬼畜咒杀的那段时间，狄克根据他反复从冥河向上漂浮的时间差，意识到了自己似乎可以影响冥河的水位。对那时不停死亡和走马灯的狄克而言，发现，就代表着掌握。只不过那时的狄克正在饶有兴致的被杀，没第一时间下手，后来又直接被苍白塔主拉到了塔顶，开始了谈判……
不过这时的狄克反而笑了出来：“连‘异世界的蛮夷’都冒出来了，还说你不是另一个我？”
狄克注意到了黑皮狄克的状态似乎不太正常，他身上冲自己而来鄙夷、厌恶、愤怒的情绪确实很强烈，但同时，恐惧、自卑、绝望的心情也无比强盛。
不光如此，黑皮狄克那被隐藏在黑雾之中的身躯，已经越发的虚无，好似随时都会消散一般。
一个以负面情绪为食的梦魇或许能够在梦世界悠然自得，但一个以梦魇作为诱因而分裂出的意识体却不一定能抗的住这里的负面冲击。说来也可笑，一个由负面情绪聚而诞生的性格，在抗压方面还远不如主人格。
狄克上前张开双手抱住了黑皮狄克：“好了，别害怕，你不会就此消失的，我会记住你。”
伴随着话语，黑皮狄克渐渐融入了狄克的体内。
“我还是讨厌你！”黑皮狄克最后说道。
“说实话我也不怎么喜欢你。”狄克对着虚空回道，“不过你的建议确实很有道理。”
狄克抚摸着下巴：“苍白之塔离冥河源头太近了，估计很难冲垮……那就毁掉绛紫之塔好了~反正坑我那么多次，没什么心理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