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顾频卿睡着之后，沐知常悄悄退出了内室，他今天晚上还有事情要做。
不知道沐知常从哪儿找了一把油纸伞，趁着夜色，从长宁殿离开了。
沐知常撑着伞，一步一步地走在长街上，缓慢而又优雅，仿佛是骨子里透着的尊贵和儒雅。
黑夜里，并没有人能看见什么。
不过沐知常今天还是穿着他那常穿的衣服，在黑夜之下，那样浅浅的颜色，会让人觉得是白色的。
他先是去了景阳宫。
景阳宫离得近，而且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走动了。
这是德妃嘱咐的，说是贵妃和皇帝现在需要静养，切不可打扰了他们，所以现在除了太医还在寝宫内守着以外，大家都是各司其职，在自己的位置上听候调遣。
沐知常悄无声息地推开景阳宫的窗户，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慕帝的寝宫，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站在纱帐后面，沐知常看着慕帝安宁的容颜，心里竟没什么波澜。
当年那样滔天的恨意，在看到这个男人以然老去的容颜的时候，沐知常心里倒还算平静，并没有什么很激愤的情绪。
不急，不急，现在还不是真的对慕帝动手的时候，不，确切的说是，不会对慕帝动手。
他是这个国家的主宰，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不会对他下手的，他们只会利用他身边的东西去刺激他罢了。
站在那儿一小会儿，沐知常就离开了，他不能在这儿待太久的，会被人发现的。
沐知常从景阳宫出来，又去了藏书楼。
看着被烧得只剩一个框架的藏书楼废墟，沐知常嘴角微微勾起，很早就想把这个地方毁掉了，这一次，终于一把火烧尽了，烧干净了，终于烧干净了……
云华皇后，这儿再也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去罢，安心地去罢，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做，我们会还你公道的。
想起今天傍晚的时候看着藏书楼滚滚浓烟升起的时候，沐知常的心情依旧没有一点起伏，只是觉得完成了自己很早就想做的一件事，算是了了一桩愿了。
若真的有什么想法的话，那也是看着慕帝不顾一切冲进藏书楼找东西，后来在大雨之中抱着木盒子叩响凤仪宫宫门的时候，觉得云华皇后这一生更是悲苦。
慕帝很明显心里还是很在意云华皇后的，不管是爱还是恨，终究是在意的。
尽管十多年过去了，慕帝还是没有放下云华皇后，这才是最可悲的。
当年那么不信任她，那样决绝地赐死了她，那样决绝，可是十多年过去了，云华皇后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慕帝还是放不下她，那当年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呢？
那是陪伴他风风雨雨一起走过来的人啊，那是他当年百般求着要娶林家女儿啊，不是林家上赶着要把女儿嫁给她。
沐知常犹记当年父亲曾说，父亲当年非常喜爱林家小姐林云华，不仅向她表明心意，还向林大将军提过亲，可是后来云华皇后还是选择了慕帝。
其实沐知常有时候在想，要是云华皇后嫁给了他的父亲，可能一切的历史都将会被改写，或许就不会有两家的悲哀了。
虽然这样可能就没有他了，可是想着这样，林清藜可能就会有安稳快乐的一生，这样也是好的吧？
可惜的是，历史从来都不会给人后悔的机会，也不会有改写的机会。
它永远都是推着人们向前走，不管对的还是错的，它从不让人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从藏书楼废墟离开，去了祁阳宫，那是他父亲，也就是当年北静王尚在皇宫时的住所。
祁阳宫是先帝淑贵妃的住所，祁阳宫，景阳宫，这两座宫室的名字非常相近，这是当年先帝亲自改的宫室名，只因为淑贵妃很是得宠。
祁阳宫，也就是他亲祖母的住所，他父亲娶妻之后就建了府邸，搬出了祁阳宫，后来没多久，淑贵妃就去世了，后来祁阳宫也没有人再住过了。
他幼年时分曾经来过祁阳宫，后来也就是逢年过节、帝后大寿的时候回来，可以进宫，他倒是可以由父亲带着，来祁阳宫小住一段时间。
祁阳宫，后来也有十多年没有人住过了，应该也是落灰了吧……
轻轻地推开祁阳宫的门，这里面还是幼年时候的样子，竟也没有落灰，想必是有人定期来打扫吧。
祁阳宫也算是很奢华了，只是不知道后来慕帝为什么一直没有给别的嫔妃住，却一直有人打扫，也或许不是慕帝吩咐人打扫的吧？
这里面的东西，都还和他十一年前来的时候是一样的，只是早已物是人非了。
沐知常在那边窗下坐着，闭上眼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雨声。
多年前，父亲是不是也曾这样在此夜坐听雨？祁阳宫，他父亲曾经成长的地方啊，当年先帝对淑贵妃甚是宠爱，也很是喜爱父亲，不过父亲一点都不想参与什么纷争，一心想要远离朝堂。
可是啊，后来还是放下了自己喜欢的一切去帮了慕帝，纵然在那场争夺当中，父亲为慕帝拼尽全力，可是慕帝还是对北静王府下手了。
恨慕帝的时候，沐知常也在想，慕帝是不是还残存着一点良心？
当年虽然恨极了林家和北静王府，可是他还是留着两家人的性命，至少是没有杀之而后快的。
不过林家夫人和母妃的的确确是因为慕帝才会丧命的。
若不是遇到了贵人相助，他和林清藜也未必活得下来，所以他真的很感谢白一宗师和顾家，谢谢他们给了林家和北静王府翻案的机会。
沐知常在祁阳宫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开的，他确实有些舍不得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承载的是他父亲此生最快乐的时光，他的父亲只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回到祁阳宫了。
沐知常走之前去内室拿了一个东西出来，倒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个银丝编制的笼子，那是先帝曾经为父亲捉蝈蝈的笼子，细细的银丝编制的，虽然不贵重，但是精巧得很。
沐知常拿着笼子仔细地看了看，还是当年的样子，一点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