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个将死的，年过一百的老人的诘问，就算是赤麟此时也只能干笑两声。
“我可没有骗你，可能是那道士骗我，给我假的算卦之法，不实诚。”赤麟道。
“堂堂天师，岂能骗你？谁又敢骗你了？”
忽然一个声音从欧阳聚的床边响起，赤麟忽然一愣。
因为这个声音还有些熟悉……
赤麟看向距离欧阳聚床边最近的那些人。
那一堆人全都带着白色的兜帽，低着头，看不清谁是谁。
就算赤麟再怎么不经世事，也在这红尘中摸爬滚打两年了。
就算是他也可以看的出来，这些人都是欧阳聚的最亲近之人。
像是老婆孩子之类的直系亲属。
不对……他老婆肯定没有。
他老婆估计早就死了很多年了。
估计这老头再找一个也是困难。
也是，一百多岁的大哥，怎么能看得上六七十岁的小女孩？
……
赤麟正感奇怪，因为他不认识什么欧阳聚的亲人……
赤麟转头去看，他么的，居然是三公子！
三公子就跪在欧阳聚至亲之人的第一排中！
“诶哟？！”
赤麟实打实的惊了一下，三公子跪在这里他居然没发现？！
三公子不比常人，身为帝王不说，更是身兼人皇之位……这玩意儿……他气运冲天啊！
隔着老远赤麟看三公子就跟船只晚上望灯塔似的，那没有个看不见。
但是……这回怎么没发现呢？
赤麟仔细看了看，还是没有在三公子身上看见那恢弘如柱，其势冲天的人皇气运。
“你怎么回事？”赤麟问道。
众人闻言皆惊。
心说宰相大人怎敢如此与陛下说话？！
但是众人转念一想，想一想宰相大人这两年的行事……那般的雷厉风行，无所顾忌……
似乎倒也说得通。
三公子扫了赤麟一眼，情绪显得十分低落，“老师要走，我自然要来跪送。但是没有人族可受人皇一跪。”
“你……自废了人皇之力？”
“我把它传给了无忧。”
“这还能传？”
“自然，无论是哪里的皇位，都是可以代代相传的。”
“亏你也舍得。”
“本来就是没有什么用的东西，有什么舍不得的？”
“怎会无用呢？”
“其余的敌人不用我出手，那唯一需要我出手的敌人我还打不过，这人皇之力岂不是无用？”
“……”
赤麟沉默了一下，心说在虚界的那一战给三公子带来的影响不小呀……
赤麟点点头，在欧阳聚床前席地而坐。
“老先生，可有什么话想说与我听？”赤麟现在说话可比当年客气多了。
“那……呵呵……自然是有的。”欧阳聚眼睛变得明亮了几分，“阁下……得天独厚，千古未有……”
“你现在说话也费劲，你就直接说吧。”赤麟抓住了欧阳聚的手，一阵浓郁的生命能量涌入欧阳聚体内。
欧阳聚说话顺畅了些，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强大的生命能量已经挽救不了欧阳聚风中残烛的生命了。
“多谢了。”
“不客气。”
“阁下乃是天赐人间之物，无羁无绊，不受此界束缚，却可以轻易更改天下之势。
自从阁下出世，短短不过数年，这世间已经换了样貌。
可以说，万物生灵之荣辱，只在阁下一念之间，只在阁下举手投足之下。
阁下关系重大，一举一动，皆可以牵一发而动全身，望阁下慎之又慎！”
“如此……岂不束手束脚？”赤麟道，“人族有言，不自由，毋宁死。”
“圣人亦言，从心所欲，不逾矩。如何不自由？”
“这……”
“阁下，担任宰相两年，给了中央帝国一片朗朗晴天，吏治之清明，恒古未有。
当年贪官贪墨数千两，只以为随手为之，不以为意。
今日官员贪墨百余两，便觉心惊胆战，觉得朝不保夕，犹如惊弓之鸟。
此诚全赖宰相之威也。
如今宰相所到之处，百姓无不交口称赞，献花献果。
时至今日，宰相已现圣人之资。
敢问宰相大人，这两年……可还开心否？”
“这……还行。”
“阁下。”
“请说。”
“昔日花街见阁下首面……咳咳……便觉得阁下非凡人也……咳咳……故以金杯赠之……咳咳……”
赤麟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人已经不行了。
“我知道了，你送我金杯的事情我一直记得。”
“金杯……美轮美奂……亦需凡人铸造……金之所以珍贵，是因为人愿意……以之换万物！”
“你是想说……人即世界？”
“万物生灵……才是世界……望君珍视……不然……空留一地……何其……何其……何其孤寂……”
赤麟看着欧阳聚，站起了身子，松开了手……这人已经死了……
“先生！”
“爷爷！”
“文首！”
……
一瞬间，哀声大作！
欧阳府挂上了白灯笼，整条街，呜声大作！
三公子亲手写下悼词，追念欧阳大人，举国文人发丧。
今夜的京城不如往日的明亮，没有那般的华灯初上。
因为今天的京城，黑了一条街。
花街，花街黑了。
但是今天，没有一家青楼开门……
都说欧阳大人与青楼行业关系不浅，今日……算是印证了。
老大人走了，花街为之灯暗，千花垂泪相送……千古风流，怕是莫过于此。
……
寂静的黑暗笼罩了整条花街。
似乎是姑娘们有有心为之……整条花街，屋里屋外，竟没有一盏灯亮起。
可能从这条街立起来之后，这条街就从未黑暗过。
“这人活的值呀，短短百余年竟然如此精彩……”
能说出这般欠揍的话的，也只有赤麟了。
什么叫短短百余年？
能活过一百的人那都叫寿星好嘛……死了家人都不用哭的那种……
三公子跟在赤麟身边斜了他一眼。
他现在不想说话。
像现在这般，黑灯瞎火的只和一个朋友走在路上他也很长时间没有过了。
三公子带着赤麟走，摸着黑……失去了人皇之力的三公子，连夜路都有些看不清了……
过了一会，三公子走到了春风楼前……
三公子抬手敲门。
“当……当……当……”
“今日本楼不接客，公子请回吧。”
三公子听见这已隔多时未闻，但依旧熟悉的声音，浅浅一笑。
“春桃姐姐，是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