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好的田地就那么空在那里，两天之后，柳全觉着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便将浸泡过的稻种还像种麦子一样用机器播种下去。
至于水田怎么办，等稻苗长出来再琢磨吧。
白天，闲在家里，芳娘和柳奕搬出了那现代的“手摇玉米脱粒机”。
自然长熟的玉米棒子，有一部分被晾在空间里，已经基本干得差不多，她们要把玉米粒分离下来更便于储藏。
当初种玉米，也就是冲着这不需要电的机器来的。
一根玉米棒子，扔进那小漏斗里，握住手柄呼噜呼噜一顿猛摇，玉米粒和玉米芯就被分离开，分别从机器下头掉出来——这效果，真是特别治愈。
终于用上一种能够省些力气的“机械”，柳奕的心情也很美丽。
“要是什么都能用机械自动处理就好了。”
可惜，哪怕是“什么都有”的现代，农业生产也没达到这个水平。
从这什么都得依靠人力的古代，达到她家穿越之前的程度，至少还得经历上千年甚至数千年的时光。
光想一想，柳奕都觉得很绝望。
即使是这半自动的脱粒机，骨碌碌摇一会儿，柳奕也会觉得胳膊酸。
还好，她已经过缫丝绕线绩麻的锻炼，辛苦倒是不至于了。
“你们还别说，这脱粒机的手柄和轮轴就挺实用。”柳全在一旁看一会儿，又自己上手来摇上一会儿，“就可惜了材料不对。”
“材料？怎地不对？”
“不是木头的，就算现拆了也不能用，回头还得做成木头的摇柄——弄成绕线的工具，能省不少力，你们不是捻线吗。”
之前，柳爹用自行车改装了一个缫丝的工具，轱辘太大，绕线时却不太好用。
“随你折腾。”芳娘表示，别耽搁她们剥玉米。
家里的老玉米陆续晾干，一家三口剥了几天，也只剥了个多半，差不多能有个七八石。
剩下的，他们准备暂时留着玉米棒子，可蒸可煮，尤其放在火中烤出的更香。
初三之后，里间的邻居们开始商议正月十五的节日。
这一天为新年里的第一个月望之日，除了要与除夕日一样在田野中燃起篝火之外，家家户户还要打火把助兴。
这一活动与正月开始的朔日相呼应，又被称为观火节。
按照传统，里中的每家每户都会凑些木柴作为燃料助兴，那篝火燃烧得越旺盛，预示着来年的日子越红火。
“咱家也要凑木柴吗？”柳奕觉得这活动十分有趣。
“凑，怎地不凑。”柳全笑道，“椿家兄弟说，捡些耐烧的，再去砍些竹子。”
“那咱们出一背篓的树根呗。”柳奕想到那东西最耐烧。
“松柏的枝桠，油大，烧起来最好。”
“那竹子扔进去不得炸么。”芳娘道。
“爆竹、爆竹，不炸怎么算得爆竹。”
哎哟，柳奕想想，那炸起来也就和炮仗差不多效果了。
等到正月十五的傍晚，一家人早早地吃过晚饭，背着柴禾就去了燃烧篝火聚会的地方。
今年，这地点就选择在何家的田地里，也有惊吓田野间的害虫和代表灾厄的鬼怪之意。
不到天色完全黑透，月亮还没见个踪影，里人们已经陆续把自家带来的柴禾堆上了木柴堆。
等到点火的时候，柳奕不免略觉有些遗憾——那么多木柴，快能堆成一座小山了，白白烧了实在可惜。
拿来烧烤什么的，不仅叫花鸡、烤鸭能烤不少，恐怕连全羊都能烤上几头了。
啧啧啧……当真可惜。
带着油脂的松柏枝等是最先被点燃的，好几个汉子拿了引燃的木柴又朝柴堆里四下里点火，没过多久，那柴禾堆就被呼啦啦地引着了。
这个节日，也是火神的节日。
柳奕不免想着，这天地间自然生发的水、火，包括日月星辰，于人类，当是最为原始的崇拜了吧。
就像白芸里的农人们，对于土地和这火堆，有着天生的热情和与生俱来的热爱。
火，不仅带来了熟食和热量，也驱散了黑暗，赶跑了野兽，消灭了虫害。
它即是光明，又是生命，更是力量与勇气。人们对它的崇拜，自然而然，纯粹炽烈。
制作火把，柳家人还不甚熟悉。
为了让它尽量燃烧得更久一点，选用树材、使用油脂等都有讲究。
他家今年的火把便是娄家分享给他们，不仅有两支大的，还有一支小的是专门给柳奕准备的。
头一次因为小孩儿的身份享受这特殊待遇，柳奕对自己的小火把特别满意。
有时候，能被当作一个孩子般地照顾，这感觉还挺好的。
天色完全黑下来时，白芸里的篝火堆已燃烧得旺盛。
青烟缭绕，橙黄的熊熊火焰伴随着火星飘向天际。
圆如银盘的明月，安安静静地升起在清朗的夜空。
星河灿烂，流云如逝，今天晚上的旷野里，有风吹过。
虽然还在数九，这夜风，却已经是春风了。
柳奕的脸蛋儿被热烈的篝火映照得红彤彤的，在有些凌冽的冷风里，益发地烫起来。
她的火把也点燃了，暖暖的火苗，被夜风吹拂，忽明忽暗地猎猎作响。
有人吹起了一种乐器，像笛声，又有些尖锐。
笛声中，又响起了稍显刺耳的铜锣声和鼓点声。
不像祭祀的音乐一般深沉古朴，今晚的乐声显得更加欢畅活泼。
叫柳奕不免感叹，这才是真正的新年啊。
时不常地，就有砍作一节节的竹子被扔进了火堆里。
恁竹节稍一燃烧，便在篝火中噼里啪啦地爆响炸裂，飞溅出无数的火星，引发人群中的一阵阵欢呼。
汉子们笑起来，农妇们也笑起来，他们不由自主跟随那些鼓点毫无章法地手舞足蹈，孩子们尖叫着围着篝火奔跑嬉戏。
每一个人都在这火堆旁流连忘返，直到木柴烧成了红色的灰烬，直到灰烬冷成了轻烟，直到冷灭的青烟和灰烬一起被风吹散在旷野间……
柳家人来到白芸里的第一个新年，就在这熊熊燃烧的篝火和里人庆贺跳跃的奇特舞蹈中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