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夜阑有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宁复秋。
宁复秋冷笑。
莫婉婉扯了扯宁复秋的袖子：“宁师妹，咱们走吧。”说着，又目光闪闪地看着枕云。
宁复秋当然注意到了莫婉婉的眼神，心里顿时警铃大作——莫婉婉莫不是看上了大师兄？
莫婉婉笑着对枕云说：“宁师妹的大师兄就是我的大师兄，大师兄，咱们快走吧。”
枕云看也不看莫婉婉，只是替宁复秋擦手，温柔道：“秋秋，师兄保证，这样的事没有下次了。”
宁复秋笑了笑：“大师兄，我没事。”
枕云心疼道：“怎么会没事呢？你瞧瞧，你的手腕都被弄红了。”
宁复秋有些不好意思。
莫婉婉瞧见师兄妹俩旁若无人的讲话，心里堵得慌。
这是第一次，没人捧着她……莫婉婉咬紧下唇，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裙子。
枕云说完，就带着宁复秋往外走，莫婉婉愣了愣，赶紧跟上了。
……
回到逍遥门后，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魔修当着所有人的面抓走了两个弟子，谁都觉得这两个弟子无法全须全尾地回来，尤其这两个弟子还极有天赋，背景更是不容小觑，逍遥门也丢尽了面子。
莫桑对逍遥门发难，踏尘和忘崖也没落下风，就差掀了整个门派。
于是宁复秋受到了自从进逍遥门以来最好的待遇，不仅有人嘘寒问暖，还有人端茶送水。
她有些不自在，但此刻她的三位师兄正在找逍遥门讨说法，她独自坐在一堆陌生人中间，浑身都难受。
秋染过来了，赶走了那些人，心疼地捧着宁复秋的脸：“瞧你这小脸，苍白得紧，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宁复秋笑道：“也没怎么受委屈，我大师兄来得很及时。”
“你三位师兄都在掌门那里。”秋染说，“你大师兄太美了，你不晓得现下多少女弟子都偷偷地躲在门外看他。”
宁复秋有些小骄傲：“那可不，我大师兄绝对是最好看的。”
秋染兴致勃勃：“不过你二师兄和三师兄也不差啊，一个俊美风流，一个温润如玉……宁复秋，你哪儿找的师兄？一个个都这么好！”
宁复秋有一瞬间的茫然，虽然师兄们一直都很爱她，可她总是觉得自己不好，不然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会抛弃自己呢？
她道：“我是二师兄捡回来的孤女，从小就是四个师兄把我拉扯大的。”
秋染愣了愣，很容易就捕捉到了宁复秋眼里的茫然，轻轻地环住宁复秋，温柔道：“你四位师兄都对你很好，现在多了一个我，开心一点哦。”
宁复秋心下一暖，点点头。
“秋和，你过来！”秋染扭头，冲着门外大喊。
一直在门外偷听的秋和摸了摸鼻子，本来想走的，可既然自己的妹妹都叫他了，他也只能认命地走进来。
秋和讨好地看着秋染和宁复秋：“妹妹怎么了？”
秋染柳眉倒竖，提着秋和的耳朵：“你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秋和讪讪地笑笑：“这不是担心宁师妹……”
秋染瞪大眼睛，使了劲儿：“你是不是觊觎宁师妹？你胆子挺大啊！”
秋和连忙喊痛：“我哪儿敢呀！”
秋染放下秋和，冷哼一声：“你最好没有。”
宁复秋瞧着兄妹俩相处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你们感情真好。”
秋染脸红了一下：“谁跟他感情好？他从小就只知道欺负我。”
秋和无奈摇头，显然已经不敢反驳了。
说话间，外头传来一阵阵兴奋的叫喊。
宁复秋皱眉，站起来想看看，却被秋染拉着坐下了：“准是你三位师兄呢，你不知道，方才也是这样的，他们走一路，那些女弟子就跟一路。”
宁复秋：“……”
枕云三人进了房间，踏尘和忘崖最先走到宁复秋跟前，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宁复秋，发现毫发无损后都松了一口气。
踏尘道：“要是那个什么夜阑敢动你，我就掀了他整个魔域。”
宁复秋安慰道：“二师兄，我没事的，你别生气了。”
枕云闻言，懒洋洋地说：“我就不生气了？秋秋都不安慰我啊——”
忘崖也温润道：“三师兄现在都还气着呢，秋秋也不安慰我，可见心里是没我这个师兄了。”
宁复秋：“……”
她有些头痛地扶额：“大师兄，三师兄，我这刚回来呢，就别作弄我了。”
枕云连忙哄道：“好了好了，是我们错了，秋秋是不是头疼了？”
宁复秋煞有介事地点头：“是啊，我头疼。”
枕云三人急了，连忙轮番照顾。
秋染和秋和在一旁偷偷发笑。
……
是夜，宁复秋坐在屋顶上，听着屋子里枕云三人摇骰子行酒，嘴角挂上了一抹笑。
今晚的月色很好。
梅玉冰也坐在了宁复秋旁边，递给她一坛子酒：“秋秋，咱们两个喝一会儿。”
宁复秋接过来，笑道：“冰姐姐怎么来了？”
梅玉冰笑了笑：“今儿是八月十三了。”
宁复秋恍然：“快中秋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梅玉冰喝了一口酒，没接话。
宁复秋也一口一口地闷，昨日着实是惊险，她到底才十八岁，在别人面前再怎么冷静淡定，也心有余悸。
最关键的是，她活下来了。
她真的活下来了——没有被残忍杀害，也没有被厚葬，她还好好活着，和师兄们待在一起，和梅玉冰一起喝着酒。
蓦地，梅玉冰道：“他的生辰也是今日。”
宁复秋抱着酒坛子，也没追问，静静地吹着风，等着梅玉冰说话。
梅玉冰道：“从前在凡间，我哪里想得到自己会有今日呢？”
宁复秋问：“那今日是好还是不好。”
梅玉冰笑了：“自然是好的，可又不觉得好。”
宁复秋若有所思。
梅玉冰道：“我和他初识，也就比你小几岁。”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比划，纤细的手指在空中翻出好看的形状：“那会儿也是秋天，桂花开得甚好。”
宁复秋静静地听，听梅玉冰讲着她从前的事。
……
梅玉冰是凡界大晋王朝镇国公的嫡长女，镇国公是个武将，镇国公夫人也是个女将，故梅玉冰也从小就舞刀弄剑，当作男儿养。
这话也说得不对，男儿都不如梅玉冰的身手好。
十五岁的梅玉冰已然生得美艳绝伦，又因着常年习武，身上自带英气，和长安的贵女都不一样。
这样的梅玉冰，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耀眼的存在。
那年秋天，太子殿下的十八岁生辰快到了，皇帝的意思，是想要大办一场，同时也邀请了各世家贵族的女儿，想要相看太子妃。
梅玉冰可不想嫁什么太子殿下，更不想去参加生辰宴，她将来是要做女将军，上战场杀敌的，若是一辈子被困在那个深宫里头，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死刑。
再说了，她……也有心仪的人呀。
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生得俊雅至极，一双桃花眼清澈，嘴唇微勾便是春水柔波。
自他戴着红花骑马巡街，无数姑娘都冲着他扔花以示爱慕，他也宠辱不惊，嘴角永远都是那抹温润的笑。
镇国公夫人宽慰道：“太子殿下喜欢温柔解意的女郎，从前便说他心仪承恩侯大小姐已久，你放心，这回咱们去，只是做个样子。”
梅玉冰只好应了。
……
“可是谁知道，我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呢？”梅玉冰微微叹气，仰头又是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