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骆沛霖陷入沉思，尹明哲跟百里弥生对视一眼。
这么多年的患难夫妻不是白走过来的，所以尹大人非常清楚夫人在想什么。
上一任帝君苻容跟苻亥都心悦苻裳，这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但是相比于苻容的包容跟妥协，苻亥的心意更明显一些。
最开始，朝臣都以为苻容会跟苻裳喜结连理，毕竟两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赏心悦目。
苻容宽厚温和，苻裳大气温婉。
那时，骆沛霖也曾问过他究竟看好谁。
他只是叹气摇头，说顺其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尹明哲担心的不是苻容，而是苻亥。
果然，最后即便苻容选择了成全，哪怕是以一种诛心的方式，苻亥也没有领情。
尹明哲清楚苻容在保全谁。
他保的是苻亥么？
是，也不是。
在苻容心里，亲兄弟确实重要，但爱人一样重要。
苻裳不能和他在一起，那是他多年前知道的二人缔结婚约后会发生什么。
苻容做的事，跟慕朔风做的在本质上一模一样。
他们都为了爱人能长久的活着，选择跟另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
何必呢。
何必那么在乎结果。
即便最后结果是完美的，但苦苦熬着的心又该在哪里寄托。
何况，从如今的态势来看，这两个人做的虽然谈不上错，但至少没有达到他们预期的最好结果。
苻裳本不该在那年横死，忆柔在生命得到延续后也不该这么快就香消玉殒。
追求结果，甚至不惜逆天改命，他们又得到了什么呢？
原本两情相悦的人，明明有机会在一起，哪怕享受的日子不长，重要的难道不是拥有彼此么。
尹明哲从来没有瞒着骆沛霖，如果他们在一起，未来会面临怎样的苦楚，也许走到最后，能活下去都是奢望。
“哲，既然我爱的是你，自然接受跟你在一起后会承担的所有后果。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即便是死亡。”听到尹明哲顾虑良久后的坦白，骆沛霖抚摸着对方的脸颊柔声宽慰。
她的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沦陷的呢？
或许是从看到了尹明哲捡起不知何时从她挽好的发髻上掉下的发簪递过来时怔愣的双眸。
或许是当她毅然决然跟骆家断绝关系承受酷刑时传来温热触感的粗糙却有力的手掌。
或许是在她跟敌人接连交战导致体力不支时供她依靠的有力怀抱。
或许是对方说，“霖，这一生我没什么能给你。唯有不负你，是我会用毕生践行的诺言。”
尹明哲的爱，润物细无声。
她说要为殇国出一份力，保百姓无虞；他说你只管做你想做的，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骆沛霖为什么要主动请缨？
其实，这不是她的愿望。
跟苻裳相识多年，总听对方唠叨以后苻容或者苻亥接任帝君之位，她不要成为帝后，一定会请缨为国出战，保护殇国子民。
“这么远大的志向啊，其实就算嫁给帝君也能实现吧？”那时，骆沛霖不太理解好友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成了帝后，岂不是更有机会为国出力？而且帝君跟帝后夫妻合力，什么事做不成呢。
“本姑娘才不做什么帝后呢，多无聊啊，成天对着朝臣卖弄笑颜。要我说，最好做个驰骋沙场的女将军，偶尔还能遇到高阶修士跟对方切磋武艺，岂不是赚了？”苻裳晃荡着伸到荷塘里的双腿。
这是她们偶然发现的地方，宅子已经荒废很久了，但是后庭院有屋主人曾经造的荷塘，非常漂亮。
“我倒是想寄情山水，跟我爱的人走遍名山大川，看看其他几个大国的风土人情。”骆沛霖跟着身边的人一起仰躺着看天，“到时候，有机会我就回来看你，希望你能一步步走到最高的位置，看着你实现现在的心愿。”
“一言为定。你这丫头可别到时候有了爱人不要旧友啊！”
“哈哈哈，要是那时候我真把你忘了，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呢？”
回忆起当初二人嬉笑打闹的日子，骆沛霖黯然伤神。
曾经约好的要做一辈子知己，要看着对方实现愿望。
如今，苻裳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吧。
她替友人完成了心愿，一步步成为了武安君。
人的一生说短也短，说长也长啊。
尹明哲握住了爱妻的手。
苻裳的死，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能释怀。
只是一个相似的人，或者仅仅提起这个名字，夫人都会陷入那段沉痛的回忆里。
曾经有多幸福，如今就有多痛苦。
“说起来，在笼翠森林里看到忆柔，我确实吃了一惊。”说到容貌相似，骆沛霖想起了在笼翠森林见到的人。
她跟尹明哲在一起多年，却从未真正意义上见过忆柔。
之前几次见面，那个女人要么蒙着面纱，要么直接闭门不出，只有慕朔风自己招呼他们。
骆沛霖曾问过尹明哲忆柔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对方点点头，搂紧了她的肩膀。
尹明哲不能告诉夫人真相，因为这关乎忆氏一脉的秘密。
他对骆沛霖毫无隐瞒，但其他人的秘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
有的，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会把秘密咽在肚子里，带去另一个世界。
比如，他清楚山海阁到底是怎么成立的，尹子衿背后到底有谁相助。
“苻裳会跟现任殇国帝后，或者慕朔风的夫人忆柔有关系么？”纤纤玉手摩挲着膝盖处的布料。
“这个，只能等慕兄来了才清楚。”尹明哲看向门口。
他收到慕朔风的消息，此刻应该快到了。
那个孩子，忆柔托付给慕兄的，不知道少年的身份又有怎样的迷。
忆柔会不会告诉慕朔风那个少年到底是哪里来的，又承载了怎样的使命。
前几天，怀里收着的一枚斑玉戒指碎了，尹明哲清楚，忆柔离开了清秋大陆，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所有爱着她的人。
现在，他怀里只剩下一枚斑玉戒指，忆氏一脉在族里受过灵力开化的人，只剩下忆棉一个人了。
曾经辉煌到不可一世的百年世家，就因为那么一个人的屠杀而没落。
百年后，尹家也会如此么？
也会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