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精灵的居住地，大陆极北的维塔之森。”赫默看着壁画，向来不着调的她眼里流露出令德尔塔熟悉的情感，是慨叹与迷茫的混合体。
即使德尔塔的情绪感知能力对大法师无效，他也能感觉出来，那是游子思乡的感觉。
“这是我六十多年前，第一次在父亲带领下去那里时看到的景色。精灵们用传奇大魔法迷锁包围了整个森林，将其与人类的国度隔离开，就连自然环境也一样。气候、地形都在魔法面前为那里的居住者服务。在那片森林里，每个精灵都善解人意，听到你说第一句话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很容易就能和他们成为朋友。”
“在维塔之森还开放的那段时间，他们欢迎邪恶以外的一切进入。”
“但是它现在封闭了。”德尔塔遗憾道。
作为精灵混血，他对于精灵血脉的源头还是有做过了解。
维塔之森于五十多年前封闭，所有精灵被精灵王紧急召回，将半精灵与血脉更为稀薄的混血们留在了外面的世界。
人类彻底失去了与精灵的联系。
“是的。”赫默沉叹一声。她的眼睛注视着空中的某处，好像在回忆什么。
地上的柜具桌椅在无形的力量推动下重新站起来，移动至原本的位置。还有那些清洗完的画笔被一块布轻柔裹住，拖进了自动打开的抽屉。未用完的颜料装填进同色的罐子，留待下一次使用。
德尔塔不再说话，既不想勾起赫默的伤感之情，也不想勾起自己的愁绪。
然而赫默·克丽丝突然扶了扶自己黑色秀发上的那顶礼帽，打破宁静道：“所以你想过去维塔之森寻找自己的精灵血脉源头吗？”
“啊？”德尔塔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你的精灵血脉强度还很浓厚，大概是三代到四代传承，或者两个半精灵爱情的结晶。在你家族中，将精灵血统与人类结合的精灵先祖距离他（她）结婚到现在应该不超过两百年，这对于长生种来说不算什么。现在所有精灵都在维塔之森，你想过在森林解除对外封锁后进去找自己的家人吗？”
德尔塔好像被雷击了一样楞在原地。
“她问你想没想过认祖归宗。”哈斯塔浓缩了一下赫默·克丽丝的意思。
德尔塔当然不是没听清，也不是没能理解赫默的意思。只是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过，目前连留着相同血液的亲身父母都没见过，更别提一个素昧平生的曾祖父或曾祖母了。认亲这种想法是从来没有过。
如果这个世界的生身父母能从小抚养他，长期培养感情，那他还说不定能爱屋及乌式接受，或者也接受不了。
他原本世界的父母在他离去时还活的好好的呢，突然就又多了对父母，这心里膈应，相处关系至少要十到二十年才能融洽，毕竟他不是这具身体自然孕育的灵魂，人格早已成型。
要是连父母都没见过，却突然要贸贸然的去给人当孙子，还是作为隔了可能一两百年的后代找上门去，这就未免太苛责他了。
哪怕是给文学形象人均圣人的精灵当孙子也不行，到时候对方越和蔼他越尴尬。
“我可能、大概、也许会去吧......”他踟蹰着，用了一连串不确定的词汇去形容自己想去的欲望。
赫默却显得很高兴，仿佛德尔塔已经肯定要去了一样：“到时候我可以让我父亲帮你找你的家人，他认识那里的每一个精灵。”
“我未必能活到维塔之森重新开放的时候。”德尔塔还在下意识拒绝。
精灵是流传古今的长生种，纯血精灵千年以计，半精灵就能活过王朝更替。他们要是有什么大动作，将眼下的状况维系四五百年都未必不能。
维塔之森就是精灵们在无垠冻土上从无到有，花费数百年时光建立起来的。
他作为一个混血，寿命只有两百年，成为大法师也不过再延长一百年寿命，在维塔之森接触封锁前就自然死亡是很正常的现象。
“你当然能活到那个时候。”赫默非常肯定道，“我请魔化生物科的法师给你测试过了，你体内的精灵血脉有返祖增强的迹象，几乎可以和我这样的半精灵媲美。而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明年他们就重新与外界建立联系也有可能。”
【原来我还不是普通的混血....哎呀不对！】
德尔塔反应过来：“克丽丝导师，你什么时候测试的？我怎么不记得。”
赫默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抿着嘴尴尬地笑了笑：“当初做学院通行证的时候是由炼金科的法师负责，有一道工序需要添加持有者血液，我就让负责这个的法师多抽了你一点血......”
德尔塔：“......”
现在的气氛太过尴尬，他只好强行将话题转移到一开始他来时的目的：“我以后有机会绝对会去的。现在马上就要进行魔植师的职业考核了，我这里正有许多问题需要你的解惑。”
德尔塔成为法师后才发现，法师的等级和职业等级还不一样。两者的晋升都需要考试，法师等级考在职业等级考前面，是一年的年底，放假前的一周。职业等级考则是新年的第一个月底，也就是学生从家里返回学院，假期结束的第一周。
学院进行魔植师培训的法师都没有假期，他们必须在那片有着肥沃土壤的异位面种植园中时刻照顾自己的魔植，免得它发生脱离规划的野蛮生长。
学院法师等级需要进行素质考核，通过后，学院会开放特定的异位面能量场，供法师在其中锻炼魔力和精神力，在那些神奇的异位面中，法师的身躯和魔能的相性会在冥想中飞速提高，到了现实位面，他们的施法消耗就减少了，速度则加快，稳定性也会更强。
从来没有突破一个精神界限就晋升的说法。而且在具有异种能量场的异位面锻炼时，每个人获得的提升也是不同的，所以同样是初位法师，人与人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而职业考核则考验法师对于知识与应用的结合。因为职业不是网游里选择职业就立马获得相关技能的情况，而是在社会上实实在在地占据了一个技术岗位，筛选考核的过程是非常严格的，绝不会让学院的学生们蒙混过关。
尤其是魔植师培训师阿玛德乌拉透露，这次考核的难度，是让目前培训学生中第一名的德尔塔都感到棘手的。
职业考核的题目没有标准答案，考生们想要通过，要么在同类型的作品中够卓越，要么靠别具一格的创意取胜。
德尔塔想做后者，为此他需要更多不一样的看法，一位大法师能看到的世界绝对和他这个初位法师不同，比他自己能看到的更为全面。
虽然平时为人处世都与学院内的正常法师格格不入，但赫默·克丽丝在某些时候还是很靠谱的，那就是她在教学生的时候。
“魔植的价值分五类：商用、农业、药剂、炼金和战斗。你首先要确定自己主要培育出的魔植符合哪种价值，然后我才能更具体地指导你。”赫默绕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来。
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学生有一颗名叫腓特烈一世的深渊仙人掌，属于战斗类型，但据负责魔植师培训的讲师阿玛德乌拉说，德尔塔还在上面嫁接了其他的魔植枝条，很有可能是为了借助深渊仙人掌巨大多肉的茎干良好的养分吸收与魔能转换效率去培养另一种魔植。
德尔塔自己回想了一遍腓特烈一世到底具备什么价值，然后才迟疑道：“好像除了农业价值，其他都具备。”
“你到底种了个什么东西？”
“只是一点小小的改动。”德尔塔有点不好意思将自己对于一颗深渊仙人掌的改动付诸于口。
自从发现魔植是具有低级智慧的时候，又鉴于异位面种植园不属于学院内部，他大胆使用了灵能触手测试了它负责思考的位置前那个漂浮着的半透明漩涡。
测试结果喜人，这个半透明的灵性漩涡所代表的就是生命体的意识所在。当德尔塔将灵能触手探进去后，可以将自己当前的想法灌输给这个生命体。
当然，也只是将自己的想法传输出去，没有接收功能。如果他不是魔植师，这种能力只能用作私下传信。但作为一个魔植师，面对智力低下，不懂得拒绝外界信息的魔植，这就是万能遥控器，就是鲁路修的Geass魔眼。
他想到了许多丧心病狂的点子，魔植的生命力比普通植物顽强数十倍，轻易不会死掉，最多长残。所以有了更多配合方法，让魔植自己活动来服从他的命令。比如将对异体魔植的肢体排斥降到最低，让嫁接可以百分百成功。
目前就有七种不同的魔植寄生在他的腓特烈一世身上，为了挪出足够的空间，他让这颗深渊仙人掌退化掉了身上的大部分针叶，转用某种异形蕨的叶子吸收阳光——只要头顶上一簇，其他地方都是光秃秃的，腾出地方给其他魔植寄生。
德尔塔选择成为魔植师也是有考虑的。
正经的药剂师已经在神秘侧没有市场，地位日渐低下。毕竟法师们面对普通草药，只要知道药剂配方就能一锅锅的生产成品，配置过程已经完全和个人能力无关了。
魔植师和魔药师还需要摆弄具有不同习性，甚至具备攻击性的魔植，这属于高技术的活儿，让他们的工作无法被轻易代替。
而魔药师的工作更为繁复，让德尔塔不得不舍弃。
德尔塔有一个重要想法也正是与植物相关：他想要制造出能作为调味料的植物。
这个想法从他吃到第一口贵族食物，却发现这些光鲜亮丽的食物依旧难吃时诞生，延续至今。
贝林沃大陆的绝大部分香料都只是闻起来芳香，但入口只有草腥气和苦涩。诸如辣椒、八角、草果、香菜都是不存在的。少有的佐餐香料被炒到天价，胡椒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它们比同体积的金子还贵，尤其是现在，随着迪索恩南方种植园被金苟军队一顷顷的烧毁，胡椒的价格又翻了好几倍。
在这种环境下，他最想搞出来的植物是生姜。
【如果这事做成了，我就是贝林沃神农！】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德尔塔的本来打算是找到其他具备辛辣味的块茎植物互相杂交，吸收对方口感味道或者生长方面的优点，但遗憾的是，贝林沃大陆上似乎也没有类似的植物。在这里，有味道的块茎植物基本都是带毒的，不能食用。
只有自己不断尝试植物杂交，才有可能出路。
收集购买了许多类型的种子后，为了试验出结果，他现在几乎将自己的腓特烈一世的战斗能力完全退化，只留下一个能释放催眠花粉的厄索斯吊笼花留在上面寄生。
“功效太多会让你分心，我建议你只专注其中的二到三个价值，着重提升几点，更会让人印象深刻。功能太过全面，弱点也就越多。你确定换了一个环境进行考核，你的腓特烈一世和上面的其他寄生魔植还能正常生存吗？”
德尔塔懊恼地锤了自己一下，他竟忽略了环境因素这点。或者说一开始就待在温暖的异位面种植园，让他以为考核地点就在那里。
考核可能会在现实位面进行，这点不得不防。
“我回去就把上面的其他魔植切除掉几个。”他许诺道。
赫默欣慰地点点头，对于他的果决非常欣赏。
.....................
玛格丽特大法师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里面站着两排没有上漆的金属魔像，它们通体银白色，露出关节的脆弱连接——这些都是半成品，只是提交上来给她看看结构是否正常的，并不做实用。
这些金属魔像不做保护的外表、红、黄、白、黑四种颜色的裸露零件同时出现，竟有一种机械规律的美感。
玛格丽特正拿起一个放大镜朝向桌面，眼睛被扭曲的光线影响，在镜面上成像出巨大的投影，她对着一个十分精细的零件仔细端详——这正从桌面横躺的一具魔像上拆下来。
“做工还算可以，放在这个位置属于合格，可惜放错了。”她评价道。
换了一个零件。
“打磨不合格，固定性较差。”
“材料选错了，稍微使用一段时间，磨损痕迹就会很严重，属于失败品。”
......
“这个设计干脆有问题，没有密封性怎么起效？设计人是打算让这个部件只能由法师直接用风魔法操纵吗？可这是设计给骑士用的！”
她越看越不满意，不由回想起好友赫默·克丽丝的学生。
德尔塔·范特西那个小个子或许身材还没有自己的孙女强壮，但脑子确实灵活，他在创意方面比不少机械系的学生都要好。
就在四个月前，他还在自己玩笑般的提议下为水下采集者们设计了一套潜水服，让法师们能潜到八百米的深度，同时可以随意方向高速移动，突破了过往的限制。同时潜水服中需要的炼金药剂“热风”也是由他研发。
学院炼金科的主任专门为他申请了一个档案收录，证明德尔塔是一整套潜水服装备的发明者，具有其每一个部件设计的所有权，凡是有意制造者都需要向他付钱，算是不小的一笔财富。
而出生贫寒的德尔塔也没有死抓着这点不放手，直接在赫默生日那天将这套潜水服相关装备的所有权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自己的导师。
赫默由于和玛格丽特的生日是同一天，又把这份礼物转赠给她。
玛格丽特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觉得他们都是可以亲近的人。
正好之后的几天，军方就来信联系，玛格丽特趁着这个机会将这套潜水服介绍出去，同时附上了发明人德尔塔·范特西的名姓，好为他扬名。
迪索恩的指挥官当时就看出这个炼金产品的战争价值，立刻下了订单，要两百套，现在机械系有空闲的法师基本都在做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