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悬高空，夜间的凉风在建于高山上的碧海阁中更添了一些威力。
竹林与湖畔间本无一人的空地上忽然现出一只白影。
仔细瞧去，那只白影略微僵硬，保持那站立的姿势好一会儿后，白影终于慢而僵直地抬起手，而后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之上。
“小君耀。”
三字落音，白影也随之消失不见。
“嘘，天族蛮女回来了。”
后山之中，本来聚集在一堆的毛团儿一哄而散。
看到一道发光的细长白影在草丛中以极慢地速度蠕动，夜阑一把将其提起。
“哟姑奶奶，屋子我们都建好了，放我们一马吧！”
建好了？
夜阑回头，果然看到月光下有一间修好的木屋，别说，看上去还挺舒坦的。
“嗯。”
夜阑连连点头，见状她手中的小白影几分骄傲道：
“这可是我们按照人族喜好的房屋版式做的，六间卧室搭配超大灶屋，前屋还用竹子围了一个大院子，里头还种了梅树呢！”
“聪慧。”
夜阑灿烂一笑，忽而低头皱起眉头紧盯着手中的白影嫌弃道：
“你怎么变得跟蚯蚓一样了？”
白日里不还是一条威武的大白蟒？
“这、这不是修房子耗费了太多灵力吗？”
它才不会说是为了躲她刻意缩小的。
“是么。”
夜阑弯身将小白蛇放到地上，正当它松了一口气准备开溜时，那人又回头问道：
“对了，我家耀耀回来没？”
“回了回了，早在屋里歇下了。”
还歇下了？
夜阑大步往院内走去，内心又气又委屈。
他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
晚风云尘，月光晓星。
院内以稀疏翠竹为篱，几树梅枝吹来幽香，夜阑低沉的心绪忽而又高亢了不少。
“嗡！”
沧澜从屋内飞出，在夜阑身前连续晃了数下，又朝屋内飞去。
这是怎么了？
夜阑瞬移到沧澜跟前，看着它停在一间房门前。
“你被美人儿挡在门外了？”
这家伙贪美色的紧，定是被扔在门外的。
看到夜阑无奈转身，沧澜赶紧蹿到她面前左右晃了晃，然后飞到门边自个儿推开了门。
嗯？
门口没被下禁制？
“沧澜啊，这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神或是做剑灵，都要有原则。怎么能擅自进去别人的房间呢？没礼数。”
夜阑煞有其事地劝导道，结果被沧澜用剑身迎头一敲，从背后给推进了门内。
“这、这我可是被推进来的。”
某人红着脸往床榻的方向边瞄边悄步移动着，心里感叹着这群兽灵手真巧，不说床桌家具，居然连幔帐都做出来了。
不过，既然都被推进来了，还不如趁机瞅一眼耀耀的睡颜。
睡颜。
夜阑骤然停下，杏眸里晃过一丝心疼，而后又快步往床榻边走去。
“耀耀，睡了么？”
围帐内没有答复声，但能看到里头一个隐绰的人影正安静地躺着。
夜阑伸手撩开围帐，指尖升起一团浅蓝色的火焰，随后浮在半空。
浅光下，那人的睡颜一如既往地安平美好。可她知道这时榻上人体内的万灵也随之入睡，堕入无边的嗔痴喜怒里。
“耀耀。”
夜阑伸手抚上他的额间，触到浸人骨皮的冰凉后轻轻拍打起那张脸来。
“耀耀，别睡了。”
以他如今对心脉神力的掌控，大可在入睡前放体内之灵出来，就不用承受万灵的梦魇。
那些灵不生不灭，根本不需要入睡，它们是凭借那股神力才能入生前回忆。
夜阑一怔。聪慧如他，怎会不明白这些？难道他是故意让它们入梦的？
“君耀。”
这一声，榻上人的睫毛终于颤了一颤，莞尔睁开一双如潭黑眸，仿若氤着一层淡淡水韵。
瞧到都已经爬上床边的那人，君耀侧身微微勾唇：
“这是报复么？”
这个时辰，居然过来串门。
“嗯，我有仇必报的。”
夜阑也侧身躺下，轻轻握住他一双冰凉的手。
他这么怕冷，可这里连一床被褥都没有。
“凤凰，听说天上有掌管人族命册的官职。”
“嗯。”
夜阑点头，又慢慢朝他挪近了一些，他竟也没有想躲开。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按什么来定的？一生顺遂之人，是不是上一世积善换来的？”
如果是这样，似乎也公允。
浅光下，少年的眸子澄清似泉，干净的让夜阑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她伸手轻轻抱住身边人，嗓音嘶哑道：
“耀耀，你已经不在司命的命册中了。”
“因为我是邪祟。”
“不是。”
夜阑伸手捧着那张白洁绝美的脸颊灿烂一笑，“他们的命数在司命手里，耀耀的命数，在自己手里。”
在自己手里？
君耀抬起手看了一会儿，勾唇笑道：
“凤凰，你再帮我算一卦吧。”
“你想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
君耀低眸看着放在自己掌心的那只洁白纤手黑眸一晃，随后又笑着闭上眼。
算了。
“凤凰，是不是仙如何也成不了神？”
“嗯。”
仙便是仙，神便是神。
君耀轻握住掌心上的那只手陷入沉思。
仙神两异，倾风居的主人岂不是如何追逐依旧无果而终。
“凤凰。”
“嗯。”
看着语意逐渐昏沉的那人，夜阑不知是该继续将他喊醒还是任他睡下。
“凤凰，给这屋子取个名字吧。”
名字？
夜阑正准备开口，却瞧见浅光下早已闭目的少年微微弯起唇角，好似酣睡在一个美梦之中。
“好。”
夜阑将另一只手轻轻放在旁边人的胸口上，也闭上了双眼。
她真的很怕再被拉扯于万灵的梦中，比起它们生前的嗔痴怨恨，她更害怕那些真实的欢喜。
因为欢喜多浓，睁眼后感悟到它们已是死灵的憾就有多浓。
“臭凤凰。”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有声音在呼喊她。
夜阑睁开眼，只看到四周全是朦朦的一层雾气。
“臭凤凰。”
这是……相柳。
“怎的，你要在梦境里咬我？”
夜阑习惯性地抬手，这才想起沧澜不在身边。
“臭凤凰，跟我走。”
前头出现一个纤瘦的身影，夜阑赶紧迈腿赶上，歪头盯着旁边人。
不过雾气太重，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能确定是位女子。
“你怎么能在梦境里出入？”
而且大名鼎鼎的恶神相柳居然是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