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殇笙这辈子，只对一个人倾尽所有，也只能对一个人倾尽所有。
那少年说完，灵殇笙便愣住了。
他记起那一夜的事情，凤灵焰曾经一直说他会变成魔是迫不得已，是被他害的。可是灵殇笙知道啊，他早就不干净了，一开始就有心魔的人哪里怪得了别人。
那一夜，怜婳魂回来得很晚，她哭得很惨，倒在他怀里，一边哭一边说：“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她很害怕，灵殇笙知道她在怕什么。
他去找天荣的时候，那人没死其实他是很开心的。可是……他知道怜婳魂在怕什么，他宁可亲手杀了天荣保住怜婳魂。
他做了，他知道天荣是不死之身，便将捆仙锁刺入她体内。锁链都是尖刺，这一刺便是把人每一寸都刺上。一副皮囊，变得千疮百孔，该有多疼。
可是天荣死不了，她只能惨叫，不断地哭。灵殇笙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场景，他曾经用最残忍的方法，杀了一个爱他入骨的人。
“是我。”灵殇笙淡淡回道，依旧没有多大的反应。
那少年见状，面上的疯狂终于消失了，“灵殇笙，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冷血无情的疯子。”
“嗯。”
“杀了你，便好了。”少年淡淡道，抽出长剑。灵殇笙手中握着银链，已经有些发汗。他心跳如鼓，向后退去。
“看剑！”少年大喝一声，已经趋着长剑朝灵殇笙刺来。这时，只见灵殇笙抛出银链，大喊一声：“凤仪救我！”
“铮！”刀剑相击，一阵五彩的烈焰凭空炸开。
那空中五彩纷扬，火焰化作无数点光芒落在地上。火光里浮现出一抹俏丽的身影，长裙飘飘，翩然而落。
那身影的气息，太过熟悉。
黑暗里，似乎有人在轻声说话，她说：“哥哥，今后我便要离开凤界了。你同父皇可要好好的。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可是，我嘛……就是不喜欢被你关注。嘿嘿，别生气，逗你玩的。哥哥很好，能遇到哥哥，是我这一生最好的事情。”
这条银链是凰梓心送给凤灵焰的，凤灵焰一直戴着，不曾拿下。灵殇笙知道，凤灵焰最爱戴着这银链，还把自己的意识注入这链子中。
可是，灵殇笙只知道这链子能召唤凤灵焰的分身。想来，凤灵焰从未想过，那银链里还有她，还有她的残影。
“梓，梓心……”一个颤抖的声音传出，顷刻碎了一地。一抹白色的身影跌落，两只手按在地面，竟哭得不像话。
那人是个疯子，那人冷漠无情，那人……跪倒在地，号啕大哭。
“什什么？！”不远处有人在惨叫，可是灵殇笙已经听不到了。他头疼欲裂，极度的悲痛让他更加撑不住身子。
残影只有那么一瞬，顷刻就消散。迷雾林两道残影都消散，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跪着。灵殇笙什么都看不到，在一片黑暗里，周围忽然变得安静，只有他一人撕心裂肺地哭声。
纱布很快就被血染红，他也晕厥过去。
……
“仙人，仙人。你快醒醒。”有一抹温热触及灵殇笙的脸，他回了神，听到耳畔有人说话。
“仙人，你怎么在这里？”这个声音很耳熟，灵殇笙很快就想起来，是温碧庭。他轻轻一笑，道：“路过汴京，听说这里出了事，便过来看看。”
温碧庭道：“仙人，你的眼睛……”
灵殇笙摇摇头，面上依旧是那一成不变的浅笑：“无碍的。哦对了，姑娘在此多久了？我听外头的人说你被困在这里？”
温碧庭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几日而已，唉，这里似乎走不出去的。”
她原本只是想要来这周围再看看，可是济世观已经不见了，而这周围却生了一片莫名其妙的竹林。
她本来没有想要走进去的，只是那竹林深处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一直在吸引她，叫她深入。
不过不管最后结局如何，温碧庭此刻还是极其开心，因为灵殇笙出现了。虽然她也很纳闷灵殇笙为什么那日在闹市要假装不认识她，不过如今她不想问这话来扫兴。
“仙人可有出去的方法？”温碧庭问道。却不知灵殇笙方才一直再想些别的事情。
灵殇笙回神，摇摇头道：“小神这才进入这迷雾林，诸多事情不甚了解。不过姑娘不必担心，小神料想那人应该快要赶来了。”
“那人？”温碧庭疑惑，可是灵殇笙似乎没有听到，枕着手睡过去了。
这样也好……
温碧庭一笑，坐在灵殇笙身旁，双眸落在灵殇笙的面上。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这样安静地盯着他看了，似乎怎么看都不会腻。
过了很久，灵殇笙的呼吸逐渐平稳，温碧庭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碰他的脸。可是指尖还没有落到灵殇笙脸上，心里又一抖收了回来。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灵殇笙终于醒来，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上的纱布，已经干了。
“仙人，你醒了？”随后，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灵殇笙点点头，翻身站起。他慢慢走，伸手摸过，指尖传来冰凉凹凸不平的触感，应是一处石壁。
温碧庭见状连忙道：“这附近都是这种石壁多得很，这里好像是一处迷宫。对了仙人，这些石壁似乎是活的！”
“什么？”灵殇笙一愣，收回了手。
温碧庭着急道：“我之前也觉得奇怪，在这地方走了很久，发现即便是我路过相同的地方，可那里的景象却是不同的。后来我在一处地方呆着，这才发现，这石壁竟然每到夜里就会生长，甚至有的还会迁移。”
温碧庭说着，害怕灵殇笙不信似的，走到石壁口走了几步，随后她的声音也沉了下去：“昨夜仙人熟睡，我在此处量过长度，应是八步，如今却剩五步。
温碧庭说着又走向另一处石壁，同样低声道：“这处，向后移了七步。”
灵殇笙听罢，思索片刻，忽的面色一凌道：“这些石壁……不妙，姑娘，我们速速离开这里！”
“怎么了？”温碧庭心惊，连忙上前扶起灵殇笙。
“这些石壁若是活的，那姑娘觉得它们会以什么为生？
“这……”温碧庭闻言倒吸一口气，震惊得不得了。
灵殇笙却摇摇头道：“小神来之前听问有人说这迷雾林多虫蛇极其危险。可小神在此走了许久都未看见。那么……或许不是石壁会活，而是那些附着在石壁上的虫。”
“它们搬的动？”温碧庭不可置信。
灵殇笙摇摇头：“不是它们搬的动。而是这些石壁本就是由它们构成。这些小虫把地上的沙石背在身上作为盔甲，又集聚成群铸成石壁。如若我们今夜还在这里待着，这石壁马上就会闭合，皆时我们逃不出去，它们便会在这暗处将我们吞食。”
“怎么会……”温碧庭明显害怕起来，灵殇笙拉过她的手道：“姑娘不要担心，姑娘一个人在这里已经活了这么久，估计这些虫子并不会随意食人。我们先边走边想方法罢。”
二人便走，只是温碧庭没有看到，她走出去的时候，灵殇笙偷偷伸手在石壁上划破了手指。随后，他感受到几只小小的虫爬上他的手指，刺痛感立刻从他指尖传来。
又是一夜，温碧庭的体力逐渐不支。她在这里困了太久，走了太多的路。这石壁的行动越来越快，他们几乎没有多久就要走远，再加上这迷宫混乱常常绕回原地。
温碧庭很久没有进食了，又饿又累。灵殇笙腿脚不便，自然也走不了多久。
二人逐渐明白一件事，无论他们走不走都会被耗死在这密林中。
“仙人，我们还要走吗？”夜里，温碧庭问。
灵殇笙摇了摇头，“累的话就歇一会儿吧。他们回来的，不用担心。”
温碧庭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回头安静地看着灵殇笙。“其实仙人，我不怕死的。生也好，死也好……”
她还没有说完，灵殇笙便打断了她：“可你不会死，放心吧。”
“……”温碧庭沉默了，片刻自嘲地笑了笑。“仙人，如若我们今夜睡去，便会在梦中变成白骨。如若不睡去，便会在疼痛中变成白骨。我怕疼便先睡，仙人不同我说些什么？”
“说什么？”灵殇笙靠在石壁上，这样休息明显更加舒服。
“仙人救我，费了很多功夫吧？”
“应该的。”灵殇笙道。
“这世上，没有应该的事情。”
灵殇笙闻言忽的笑出来，反问道：“那姑娘觉得，小神应该向姑娘要什么？”
温碧庭不语，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也不该是她回答。
“既然没有，何不如当它做理所当然。世间很多事情其实并没有姑娘想的那么复杂，随意一些便是了。”
灵殇笙说罢，转过头，显然睡去了。温碧庭走到离他比较远的地方，默默坐着。她睡不着，她只想安静地看着那人。
那一夜很漫长，天色越来越暗，石壁里的一切都开始看不清到最后变成一片漆黑。
温碧庭有些担心，朝灵殇笙身边走去。可她走没几步，就撞到一面石壁。
“啊！”温碧庭跌倒在地，来不及疼，她连忙伸手摸向跟前。不知何时，那石壁已经长到这里来了！
“仙人？仙人！”温碧庭着急地大喊，这石壁竟然把二人分割开来！
“没事，你怎么醒了？”好在，灵殇笙的声音传出来。
“你怎么样了？”温碧庭连忙爬到石壁前，附耳聆听。灵殇笙也过来了，靠在石壁某处，轻笑。“不必担心，这里还很安静。对了，这小虫喜食人血，姑娘小心划伤。如若有伤，就尽量用布包扎。”
“好……”温碧庭回道，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夜平静过去，天色亮了。石壁内有了光，什么都看得清了。果然，就一晚上的功夫，石壁已经把二人困住了，甚至还有不断缩小的趋势。
温碧庭垂下眸，抱膝坐在地上。灵殇笙怕她无聊就开口跟她说一些天宫的趣事，但是大部分都是灵殇笙编的，他多年征战对天宫其实也不是很了解。
到了夜里，灵殇笙又总是叫她宽心，又叫她注意不要被划伤。
这样夜晚过了三日，直到第四日清晨。温碧庭再喊灵殇笙的时候那人却没有回声了，她心惊，在石壁边敲打起来。
灵殇笙这才回话：“刚刚太困了忍不住睡去。”
“困？”温碧庭有些不可思议，他们天天在这石壁中睡，怎么会困？“仙人可是饿了？”她只知道饿，她很久没有进食了，都快要饿晕了。”
那头却沉默了许久，随后一个轻轻的声音才飘来：“对不起啊，小神如今怕是没有办法给姑娘寻食。姑娘你还好吗？”
温碧庭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却还是怕灵殇笙担心。
她扶着墙坐下，这一夜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温碧庭终于晕厥过去了，而灵殇笙亦没有再开口。
然而迷雾林外，一阵烈焰已经烧起，顷刻红了半边天。一众人马冲了进去，凤灵焰更是首当其先。而和他一起冲在最前的，还有望长卿。
“你……”凤灵焰第一次见到望长卿，一时间感到一股极其强烈的熟悉。
望长卿也一愣，却没有凤灵焰那么大的感触。下一刻，他又匆匆跑起来。
“那人……”凤灵焰心里闪过一丝怪异，跟着他走。
一群人很快就到石壁，众人立刻就开始砸石头，凤灵焰速度最快，几乎是一路用仙力把石壁粉碎。
“温妹妹！”一声急切地呼喊，凤灵焰回眸，就看到望长卿跪倒在地。望长卿抱起温碧庭就往外冲，众人见状也纷纷离开。
凤灵焰愣了愣，朝温碧庭躺过的石壁走去。他俯下身，那石壁已经泛红。
凤灵焰的手指颤抖才抚摸上石壁，那石壁顷刻倒塌，碎裂的石块里，赫然倒着一个浑身被血染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