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至南以周婧婧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了下来。
他眼眶深陷，脸色衰败，看起来像是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似的。
无精打采的样子叫周婧婧的心窒息了一瞬又一瞬。
她强装镇定与淡漠的抬起眼角眉梢，跟许至南身后的几个不认识的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说道：“我想和许志南单独谈谈。”
其中一个带着金丝框眼镜的男子露出标准客气的笑容，用无懈可击的态度对周婧婧道：“周小姐，我想单独谈谈就不必了，从今天早上九点钟开始，我就是许先生的经纪人，全权负责此次的洽谈事宜，你有任何要求任何建议，都可以来和我谈。”
周婧婧看了一眼沉默的许志南，勾了勾嘴角：“你说的话更管用吗？”
金丝框眼镜笑了笑，亮白的牙齿让周婧婧记忆深刻起来，她曾见过这个人，在一个酒会上，他道：“那是自然。周小姐真幽默，既然我代表许先生来跟你谈判，说话当然那管用。要是不管用，岂不是拿你来开涮。”
许至南好看的一双眸子眯了起来，眉眼幽深的弧度看起来有些冷冽和阴沉，他紧抿的嘴角终于轻轻扬了起来：“我就问几句话，问完你们谈。”
金丝框眼镜男子笑了笑，抬起一只手拍了拍许至南的肩膀，在手掌将要离开许至南身体的那一刻，他陡然加重了力道，望向他的眼神也犀利起来，饱含警告与威胁。
许至南笑了笑，随意的拨开了他的手，一字一句的咬重了字眼儿：“放心，我还能不知道分寸吗？”
金丝框眼镜的男人收回手臂，笑了起来，露出眼角的细纹，给人如沐春风一般的感受，他道：“那是最好。”
许至南冷笑了一声，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之后，他便面色阴沉的看向了周婧婧：“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放出那些新闻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还不清楚吗？”周婧婧坐直了身子：“许至南，既然你不懂我的意思，那怎么不去跟媒体澄清呢？你要真是心性坚定非纪之卿不可，你就应该大大方方站出来跟媒体讲个明白，你这样算是怎么回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你就不要站在这里跟我装什么高贵，谁还不知道谁呢！”
“听起来，你似乎对我挺了解。”许至南冷笑了两声：“我要能做得了主，你以为我还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些屁话吗？”
“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做不了主？那谁能替你做主？”周婧婧嘴角嘲讽的弧度越来越深：“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哪有那么双全的事情！”
许至南往前走了两步，陡然俯下身去，凑近了周婧婧，两个人的鼻尖就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森寒的压抑感扑面而来，周婧婧不安的蜷缩起了自己，她黑亮的瞳孔倒影出许至南阴骘的面容。
气氛像是一根绷起的琴弦，再有一点儿凝滞，便要就此断开。
在这个临界点，许至南呵呵的笑了两声，压低了声音问道：“周婧婧，你真以为把我绑在你身边，我就会喜欢上你，就会跟你过上一辈子？你非这样以为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他沉吟着，似乎在思考措辞的样子，眉间微蹙的样子帅的惨绝人寰，周婧婧有瞬间的失神，真的，命运鬼斧神工般的雕刻出了他这样一张面容，就不会任由他的生活一潭死水下去，总该来点刺激的东西，周婧婧笑了：“当然可以，起码你现在无法拒绝。”
许至南哈哈的笑了两声，右手板正了周婧婧的脸，朝着她的脸吐了一口唾沫，然后他直起了身子，道：“剩下的你们该怎么谈就怎么谈，不用顾忌我的感受，当然，你们不会顾及。周小姐，再见。”
他话音一落，便大步朝前走去，他很有风度的轻轻的带上了门。
周婧婧盯着他干脆利落的背影，眼眶微微发红。
她呆呆的盯着某个虚无的地方，神识好像已经被刚刚那一瞬间阴骘和狂妄少年给摄走了，现在留在病床上的只是一个空壳子。
即使这样，她也爱他吗？她也愿意粘着他吗？
周婧婧问自己。
那个骄傲的周婧婧，现在不应该狠狠的报复他才行吗？
可是……
现在的她并不是那个骄傲的一发不可收拾的自己，而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卑微人而已。
她能怪得了谁呢。
……
电话里，许至南长久的沉默着。
纪之卿也同样沉默着，她面带笑容的，喝着手里冰冰凉凉的奶昔，偶尔吃一口里面的果冻，略带惬意的等着许至南未出口的话。
夏日的阳光渐渐的被暮色笼罩下来，水泥地上还残留着傲人的热气，学校周围的建筑只留下模糊的轮廓，一盏盏昏黄的灯亮了起来，像是一颗又一颗质地光滑圆润的珍珠，串联起来的，不知道是谁的岁月，操场上有人在打篮球，时不时的传来碰碰的声音，以及偶尔的尖叫。
纪之卿沉浸在这种世俗的平淡和快乐里。
平淡是她一直以来的追求。
但是快乐——她仔细想了想，仍旧感到快乐。
虽然他的男朋友正绯闻缠身，甚至很可能和自己的室友演上一场弄假成真的恋爱戏码，她身边的室友们正以一种谁也察觉不到的速度和方式走向她亲手为她们设定好的结局了，尽管这个结局并不那么完美，并不那么过分残忍……她仍旧觉得快乐。
看着周婧婧和许志南，再看看傅晓雪和庄羽墨，她的心变得很平静，带着一种过客的姿态，看戏的心态，她好像是真的放下了。
爸妈一直打电话在催她回家，纪之卿咬了咬吸管，可是她就算回去了，也永远都回不去了。
这是个哑谜。
无人能懂的哑谜。
纪之卿笑了笑，喝完一杯奶昔的她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许至南，你到底想说什么？”
从两人认识开始，她就喜欢连名带姓的叫他许至南、许至南、许至南……直到她永远失去称呼他“许至南”的资格那一天。
许至南哽着喉咙，他从心底里觉得愧疚，觉得屈辱，觉得悲哀，觉得心痛，觉得难受，觉得恐惧，觉得害怕，这些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搅来搅去，叫他几乎要崩溃了。
他又沉默了会儿，说：“我想去找你，可是媒体太多，狗仔太多，我不能够。回趟家吧，之卿，有些话，我想当面跟你说。”
“没关系的，有什么话你现在说就可以。”纪之卿爽快的道：“新闻的事情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我知道现在怎么做对你才是最好的。”
许至南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的心砰砰的跳的极快极快，呼吸也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你知道我要怎么做？”
纪之卿笑了笑，笑的和之前同样温柔，同样动听，她说：“我当然知道啊，你说媒体太多狗仔太多不能够来找我，不就代表着你要和周婧婧假装情侣吗？但是那天的视频，该怎么解释呢？用不用我出面配合你一下？”
这样好说话的纪之卿，叫许至南哑口无言。
他颤抖着，问她：“之卿，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吗？”
“我在意的话，”纪之卿立刻道：“有用吗？”
“许至南，你会因为我的在意，改变你的决定吗？”
“之卿，我……”
“你什么都不用解释，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我……”
“所以啊，就算我在意也不能表现出来对不对，否则你心里会更难受，是不是？”
有一股暖流，缓缓的从许至南的心田流过。
那一瞬间，他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感动的，热泪盈眶。
可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这场事件里，纪之卿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她的推波助澜，她的以退为进。
他通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