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吃过？”陶氏不相信，狐疑的追问：“那她每天去哪里吃？”
母亲真是计较太多了！
阿更真不知道母亲有什么好计较的，他做饭是为了父亲和兄弟姊妹，又不是为了采莲，母亲到底计较什么！
他不知道怎么消除母亲心中的计较，无力的回答：“她上工的地方管饭，那边的伙食也比家里的好，随便吃没人管，想吃多少吃多少，她和琴根本不用在家吃饭。”
陶氏听闻饭菜“比家里好”，又开始生闷气，不依不饶的说：“既然好，那为啥她不带五孩六孩去吃？是她不想带吧？咋了，怕兄弟也跟着她吃点好吃的，她心疼？”
母亲真的是在胡搅蛮缠，阿更感觉自己有一百张嘴也说不过母亲。无力应对他耷拉下头，默不作声，希望这样母亲就不再说了。
阿木见状有点不满，阿更这是要跟他媳妇学吗？
“阿更，不是我说你，既然林氏做的活工资又少，时间又长，还不能为家里出力干点活，我看就像你母说的，别让她干了。跟你单叔父说说，让她去缝纫组吧，这样也能多挣点工资，五孩六孩送孺子所的费用也能抵上点。”
他是一点也没有认为不应该拿儿媳妇的工资来抵扣俩儿子的开销，反倒是认为天经地义。长嫂如母嘛，父母有困难，做兄长的就应该照顾弟弟们！
既然村里说媳妇的就是儿子的，那他也能认为儿子的就是他的，父母养孩子不就是希望自己困难的时候孩子能帮你一把嘛，要不然还辛苦养孩子干嘛！
况且他花的是儿子的工资，也不是媳妇的工资，媳妇有啥不同意的？
母亲这样，父亲也这样，阿更感觉自己要崩溃了，他只不过是想隐瞒一下采莲是在邑主大院做工的事，咋就这么难啊！
采莲失去“林家的”身份，对家里一点好处都没有，父母怎么就这么不能理解。采莲去当缝纫工，谁还认识她是谁，连有人多看她一眼都不会，更不要说给家里带来好处了。
他忍不住说：“她不干了我们家也没希望了。”感叹自嘲，“谁知道我啥时候才能当个总管啊。”
陶氏最不愿意听儿子这样说。咋了？她这么优秀的儿子，来了都去给他叔父做小厮，他叔父谁都没要挑了他，不就是因为她儿子比别人强嘛。
现在儿子糊涂了，竟然说还不如儿媳妇一个看大门的了。她冷哼一声：“咋了，她不干了你还当不上总管了？她干的是啥金活银活，就缺她一个，没她还影响你！”
阿更想起来总管们给林家的送礼，想起来议事厅人的地位，无奈说：“我就是当上总管也不如她，更别说还不知道啥时候当上了。”
“啥！”
阿木夫妻又是目瞪口呆，震惊的无以言表，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来疑问：儿子不是魔症了吧？
儿子这是说的什么胡话？他们辛辛苦苦精心培养的长子，竟说自己不如闷葫芦一样的儿媳妇，儿子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吧！
阿更不管父母怎么想，反正他自己知道自己是清醒的。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想再隐瞒。
是，叔父说的对，家里人知道采莲的身份后，会打着“林家的”旗号胡作非为，可……他现在如果不说，现在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这次父母让采莲转岗他糊弄过去，下次父母有可能就直接去替采莲办理，闹到那种地步他补救都来不及。邑主大院可不是他家开的，看门人的岗位谁都能做，父母替采莲辞了工作，难道素娥还说不同意？
况且采莲和他母的矛盾已经让母打砸了他家，这是母多生气才这样忍不住，之前母可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在生气也不是多说几句。
（他都没想想他不在家的时候，他母是不是第一次这样对待他媳妇，任何事情都是从量变到质变的，一点一点的积累，终究会出一个结果。）
采莲再这样一点也不帮家里做事，他母一个人操持家务还要上工，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次架要吵呢，他可不想天天在吵架里度过。
现在的环境不是在宋国的时候，他在外做工家里闹成啥样外面都不知道。家里不睦的风声如果传出去，不仅仅是对他对采莲，就是对叔父都影响不好。
保持名声不容易，毁掉名声一件事，叔父如果不是为了名声，也不会把祖父祖母接到家里。祖父祖母为了叔父的名声，鲁宁都被扔出来不管了。如果因为他母和采莲吵闹再影响叔父的名声，家里人还不恨透他家啊！
一大家子可都指望叔父呢，影响叔父的名声就是影响一大家子人。
在他的潜意识里，叔父比采莲重要，他压根没想过采莲会发展到哪一步，他今天作出的这一步，会不会影响日后。
他心一横咬牙说：“是，我说的没错。父，母，我跟你们说实话吧，采莲是在邑主大院看门的，她现在是‘林家的’，在村里地位不知道高多很呢。不要说我现在还没有当上总管，就算是我当上总管，她要不是我媳妇，我也的巴结她。”
“啥？”
阿木夫妻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发出震惊的感叹了，陶氏连自己还坐在地上都忘了。
阿木好奇的追问：“你说的都是啥？”
阿更不管父母的态度，只管自顾自的说：“这是采莲自己找的活，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现在村里人都巴结她，连槐大总管都领着人去给她送礼。叔父也知道这事，还给琴买了两瓶蜂蜜。是叔父怕家里人打着采莲的旗号找麻烦，才不让我说的。”
“她那天晚上拿回来的蜂蜜，都是别人给她送的，她虽然工资不多，可很多人巴结她给她送东西，所以她的活绝对不能换，父母以后也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家里的活她没时间做我来做，我们以后还要处处指望她呢，就象三孩想去狩猎队的事，只有她能办成，让她做家务影响她的工作，对我们家损失就大了。”
陶氏似乎还没有接受这个现实，满怀疑问的说：“为啥别人都巴结她？她不就是一个看门的嘛，她还能强过你叔父去？”
阿更知道母亲一时半会也不会转过来弯，耐心解释说：“她是强不过我叔父，可我叔父很多时候不能办的事就要通过她。比如三孩想进狩猎队的事，我叔父要去办就是当成大事，还要欠别人一份人情。另外我叔父刚给三孩安置了，我们怎么再找我叔父去调，张不开口啊。”
“这事采莲办就不一样了，她跟狩猎队的人说一声，以后有啥消息跟人家通个信，人家肯定就愿意帮她的忙，比用我叔父容易还简单。”
二妞不等父母说话抢先说：“那林氏是不是也可以给我调调，我想学刺绣，不想干制丝了。”
陶氏不喜二妞多嘴，扒拉一下二妞，微斥：“你先上边去，听你大兄把话说完。”
说着，她抓住条凳自己爬起来，又去拉阿更。“你起来说话，地上凉别激着了。”
她现在被儿子说的一点气都没有了，既然采莲那么有用，她当然不气了。
阿木没有陶氏那样势利，说出自己的疑问：“林氏不是就看看大门嘛，别人巴结她还说的过去，槐大总管巴结她干啥？”
阿更拍打几下裤子上的尘土，坐到条凳上才说：“我总共也没有去过几趟邑主大院，我也搞不清楚为啥。据说槐大总管是小公的小厮，所以才领着村里的总管都去给她送礼。不过琴坐的那个车是四小公芎的，是云大总管让琴用的，这里面到底咋回事，叔父也不知道，只能以后再说了。”
陶氏不知道四小公是谁，只是不高兴采莲不把车推回家让六孩用。
不满的说：“既然车是别人给的，那为啥不推回来？我看她就是不想让六孩坐！你给她说，让她赶明把车推回来，六孩都问好多次了“车去哪里”。”
自己都说了这么多的话，不惜给自己找麻烦揽上三孩的事，母亲还是这样拎不清事情的轻重，阿更真的不知道再怎么说了。
他感到自己累了，敷衍说：“那个车要是磕了碰了，把咱家都卖了也赔不起。叔父说过不让乱推，万一四小公还用，也好换回去。”
陶氏是只考虑车不给六孩用，自动忽略了车的价值，嘟噜：“啥破车这样精贵，你不会是哄我的吧？采莲不想推回来给六孩用，你故意说你叔父不让推的。”
阿木为陶氏说的话脸红。现在儿媳妇比儿子强，就算是真的是儿媳妇不愿意给六孩用，难道还逼着儿子去跟儿媳妇说好话？儿子心里不知道有多憋屈呢，再低三下四的给儿媳妇说话好，儿子以后还能直起来腰板嘛！
“好了，别说了，不用那个车六孩都不活了？”
阿木真的无力再反驳母亲了，他怎么说母亲都不信，感叹为啥母亲就不能信他呢！
“母，我哄你干啥，新村连邑都算上，这种车只有一辆，还是四小公的。云大总管是四小公的舅舅，这才把车从邑里拿回来。你不信我的你可以去打听打听，看是不是我说的。这个车的油漆是商队总管专门从楚国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整个闵家也就一个这么大的漆器。你说说，如果磕了碰了，我们家能赔得起吗？”
陶氏这次真听进去了，同时也明白六孩用车无望了。她好不甘心，为没有占到采莲的便宜极度不舒服。
找其他便宜说：“你不是说别人都给采莲送礼嘛，那就叫人家给她再送一个车呗。六孩没车每天有多不方便你不是不知道，给采莲说，人家再送的车让她拿回来给六孩用。”
阿更对母亲彻底不抱希望了，母亲是油盐不进，他再费口舌也是浪费。
拍拍裤腿说：“行，回来我给她说。那我先回去了，家里还得收拾。”
说到这，一股莫名的心酸由心头极速凝聚向外扩散，他感到心疼的抽一下。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大脑中突然想起有一次采莲捂住胸口说“心口疼”，他当时还笑她“小题大做”，“在家不愁吃不愁喝，年纪轻轻哪里会心疼”。
这一刻他真实的感觉到心疼，是真的疼痛那种疼，也没磕着碰着，他奇怪好好的为啥心疼？
他没有听见父母说什么，也没有听见二妞喊他，踉踉跄跄的向屋门外走。
儿子屋还是自己砸的样子，陶氏也感觉尴尬，可让她去收拾是不可能的，谁让采莲不事先说清楚她是干啥活的。她转身对二妞说：“你去帮你大兄把屋里收拾收拾，他一个男人家，哪里会收拾屋子。”
二妞有心不去，又想起来还要让采莲帮她调岗，翻个白眼撅着嘴嘟噜着走了。
“又不是我砸的，就会欺负我！”
孩子都走了，阿木有心说说陶氏，可看见她在忙活六孩，到嘴边的话又忍住了，换话题说：“林氏以后估计做不成饭了，早饭咋弄啊？也不能都去吃食堂，那得多贵啊。”
阿木一提陶氏才想起这茬，又开始恼采莲。可恼归恼，也知道这次不可能让采莲做饭了。
“让二妞做吧，她也恁大了，该做点事了。”
没有别的选择，夫妻俩都知道不可能让儿子阿更做，且不说阿更是他们的长子肩负他们的希望，就是说出去让父母知道了，父母疼爱的长孙在家做早饭，还不把他们叫去骂死啊！
他们好不容易不跟父母住一起，才脱离了一大家子一起吃饭一起做事，还是过几天安稳日子吧，别有事没事去父母面前晃悠。
做饭有二妞，还有五孩六孩的事，陶氏又继续恼火。
“你说说，阿更把俩孩送孺子所也没跟我们商量下，这到时候扣钱怎么办啊！”
怎么办，凉拌！
都这时候了再说这话，阿木感觉陶氏说的都是废话。他也头疼这是，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总要解决掉。
“既然是阿更送的，你回头跟他说，让他用他的工资抵扣孺子所的钱。”
他可不愿意面对儿媳妇，总不能一个夫家父亲拿着账单让儿媳妇画押同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