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单把南排房的兄弟姊妹安排妥当，带着阿更去了西排房。
阿更从今天起正式算是他的小厮了，之后要跟着他做各种工作。
在新村人的观念里，小厮可不是什么低人一等的仆人，象小城、小书、小宝，还有那个新村第一小厮子青，哪个不是趾高气扬的，谁见了都要巴结巴结。
谁敢看不起小厮，别人不说，单单槐大总管而言，就会打的他满地找牙！
阿更跟着公羊单离开南排房时，住在这边的家人们，都露出来羡慕的眼神，而他父阿木的眉头却是越蹙越紧，惹得陶氏不满的一下又下下拧阿木的胳膊。
阿木不是不替儿子高兴，是他想起来将来阿更挣的工资越多，家里的矛盾就会越大。
不得不规劝陶氏：“以后，你少让大孩媳妇帮你做活。她要照顾阿更，还要照顾孩子，孩子那么小，她肯定也很忙。单说你们女的也都要去上班，如果她要是去上班了，她忙不过来的时候，你能帮她就帮她带带孩子，搭把手什么的。我们是一家人，要事事相互谅解相互体谅！”
“阿更以后跟着老四做的都是体面活，千万不能家里吵架让外人看笑话，别做自家人拆他台的事，让他在外面没面子。”
陶氏乐的嘴都合不拢了，根本没有把男人的话听进耳朵里。
自顾自说：“着了着了，你就别瞎操心了。我自己的儿媳妇我还不了解嘛，她就是贤惠孝顺的好孩子，不会跟我计较什么的。”
“再说了，她上班我都不上班了吗？老四不是说了嘛，孩子可以送孺子所。如果不是老四这样说，我还想让她在家看孩子，我去上班挣工资呢。”
“咱家就你和阿更挣工资，二妞三孩就算也能挣工资了，可哪里有阿更挣的多。除了阿更咱还有五个没成亲呢，二妞已经到了嫁人的年龄，马上就要给她准备嫁妆了。现在我们都有工资，我可不能让我的女没有嫁妆！”
阿木见陶氏固执己见，还是把阿更的工资看成自己的，再次耐心劝导，“单刚才说的很清楚，阿更挣的工资之后就是他小家的，你不要把他的工资划到咱家，现在等于已经分家了！”
气的又追说一句：“好说歹说，你咋就不明白呢！”
或许是今天天热的事，陶氏的火气也上来了，又或许是阿更有了好活，她作为母亲的腰板感觉硬了，冲着阿木发脾气，“啥叫分家了？咱家啥时候分家了？要是分家了咱是不是也不用管鲁宁了！你能跟你母说，鲁宁不要咱管吗？”
见阿木低头，她怒火更加旺盛，直挺挺盯着自己的男人，再次吼道：“你只要能去跟母说，我就不要阿更的工资！”
阿木被陶氏逼的没辙，无奈的起身出门。
他怎么可能说不管鲁宁呢，他父母已经跟着老四了，他再不管鲁宁，岂不是真的不孝了！
阿木出门，陶氏在家心中的烦闷无处发泄，她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终于再也憋不住了，关上门去找采莲诉苦。
采莲正在哄儿子喝牛奶。
牛奶是村里发的，三岁之前的幼儿喝牛奶，八岁之前的儿童喝羊奶，还必须每天喝，一天一瓶。
刚接触牛奶的幼子喝不惯牛奶的味道，采莲正一勺一勺硬往儿子嘴里灌。
陶氏进门正看到这情景，不耐烦的说：“他不想喝就算了，你硬灌回头再呛着他。”说着，不客气的一把拉过来孙子，顺势抱进自己的怀里。
今天的气温特别高，人稍微动动就是一身汗，陶氏从外面进屋，浑身上下恨不得冒火，采莲不动声色的把儿子从陶氏怀里拉出去。
递给陶氏一把扇子，低眉顺眼的说：“母，您扇扇。”
陶氏丝毫没有感觉出来儿媳妇有什么不妥，也或许是采莲一直就是和陶氏这样相处的，处处如此，让陶氏感觉不出来她的真实想法。
陶氏一如既往的开始诉苦：“……你说说，现在都等于是分开了，你父还非要管鲁宁的闲事，是不是太过分了！”
“咱家男孩这么多，又都是长身体吃的多的时候，你父和阿更的工资还不知道够不够扣呢，现在还要管他，往他身上花布币，我们哪里有布币给他花！”
她是越说越气，压根没注意到儿媳妇的心不在焉。
“我跟你说，一会你没事了，先把小孩送到孺子所试试，如果他粘你哭闹，你就晚几天再去干活。别这么热的天，把小孩折腾出来啥毛病了，那就罪过了。”
“正好，我也想让你晚几天再去干活。六孩刚过四岁，送孺子所要收一半费用，咱家的孩儿多，这也扣工资那也扣工资，你父和阿更的工资三扣两不扣的还不扣完了。你若是晚几天去干活，在家带孩儿也正好带带六孩。还有五孩，也要看住他，别让他到处乱跑就行。”
她说的好轻松，丝毫没有想过凭什么！
应该以往她对采莲都是这样说话的方式，用夫家母亲的身份不把儿媳妇当外人。完全没有想过儿媳妇不是女儿，也不可能成为母女。
如果她站在儿媳妇的立场上想，夫家母亲一下子塞给她两个孩子，自己的孩子才一个，她会不会心甘情愿替夫家母亲带孩子。
也或许是陶氏就是这样过来的，她以前也替夫家母亲带过孩子，她理所应当的认为，采莲是她的儿媳妇，就应该孝顺她。
诚如阿木的母亲对她的方式，她是这么熬过来的，千年的媳妇熬成婆，采莲身为她的儿媳妇，也应该这样过，没有什么不对的。
采莲也确如往昔，在陶氏面前是一位乖巧顺从贤惠的儿媳妇，一声不吭安静的听陶氏倾卸完垃圾情绪，再恭顺的送陶氏离开。
陶氏刚走没几步，她抱着儿子锁了房门离开了南排房。
……
西排房
公羊单领着阿更在统计这边住的家人信息。
阿更在有司做过差事，认识简单的认字，登记个人名什么没问题。正好省去了公羊单识字不多的烦恼，不用处处依仗账房。
洪是账房的总管，压根从心里就没有把他当回事，没有像槐那边一样，派一位长期固定的账房跟着做事。每次他需要差人去申请账房的时候，洪总是派给他业务不熟悉的学员。他又不可能次次去小公那里告状，只能忍气吞声咽下去。
哎，不要说槐了，就是老孬找账房记账都比他容易。
他见到了二孬留下来做统计员的女子，是他三叔父儿媳妇的母家妹子。
女子黑红黑红的圆面孔，一双不大但有神的眼睛，粗糙的双手指关节突出，看的出来是经常下地干活的，和这时代任何一位普通再普通不过的妇人都一样，没有任何突出之处，他不明白为啥二孬会选中她。
呵呵，俩瘸子一对神经不正常，随他们去吧，这样正好省去他安排了。
排房统计员这样的岗位，还真不是他能轻易插手的，就是槐强行安排一个人都要问问小公。更何况他相信这女子肯定不识字，俩瘸子要了她，必定会帮她干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绝不是他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四叔父。”
一声清润的女子喊声把他叫回神。
他一看，认识！
“阿更媳妇啊，你怎么来了？”略带不满的问：“来找阿更？”
采莲脸红到耳后，解释说：“不是，我是来找香玩。”
香？公羊单恍惚下才想起来，就是那位做统计员的妇人。
看看采莲手里抱着的幼儿，想起香也带着同样大的幼儿，面上恢复笑容，温和的说：“去吧，俩小孩在一起玩也做个伴。”
阿更这边也看到自己媳妇，习惯性的说一句：“别玩的太久了，今天家里准备开火，记得早点回去帮母做饭，母一人在家忙活太累了。”
他们是家族迁徙，搬迁带的有粮食和各种物品，昨日在食堂吃实属无奈，今日必定要各家开火自己做饭，他们认为这样会节省很多开销。
整个公羊家的粮食都在一起，新村的情况肯定需要把粮食分到各家。公羊单父母今日去南排房另一项任务，就是分粮食分物品，也就是变相的分家。
不管公羊单父母如何如同剜肉一样分粮食分物品，但说西排房这边，公羊单听到阿更这样说他媳妇，眉头蹙了蹙，又忍下。
直到吃饭后无人，叔侄二人在大树下纳凉的时候，才语重心长的说：“阿更，象今天那样说你媳妇的话，以后不要在外面说了。”
阿更不解，担心的问：“是不是犯忌讳了？”
公羊单压低声音说：“闵家刚起家的时候，邑中的男子都进山挖铁挖煤了，邑里留下的都是女子。小公为了鼓励这些女子，把她们的地位抬的非常高。后来成立新村，邑里的风气也带到了村里，影响的村里女子地位也很高。就像缝纫组的总管，养殖场的二总管，还有邑里木工场的大总管，她们的工资收入都比我的还多。”
“啊！”阿更感觉他的世界颠覆了。
公羊单继续说：“就像刚才你说你媳妇的话，如果让她们听到，她就会说你不尊重女子，把女子当成伺候爹妈的工具，说你不孝！”
“小公认为，女子养活自己的父母天经地义，因为父母爱她们养育了她们，她们也要同男人一样爱父母，对父母行赡养义务。”
“就结了婚的夫妻而言，应该是都要对自己的父母尽孝，而不是男人让媳妇在家伺候父母，自己光动动嘴，这样的男人是不孝的！因为男人的父母没有养育儿媳妇，只养育了儿子，儿子都不去亲力亲为伺候父母，有什么权利让儿媳妇去伺候夫家的父母！”
阿更不知道自己该做如何感想，单叔父说的话和他的观念完全相反。他娶媳妇不就是为了伺候父母尽孝嘛，怎么现在竟然成了他不孝，媳妇不应该伺候他的父母！
他怯怯的问：“叔父，这些都是小公说的？”
公羊单点头，“嗯。你没有见过小公，可能认为他是胡说八道，我刚来新村的时候也是这样认为的，感觉这位小公疯了。可后来接触多，也慢慢感觉小公说的有些在理。”
“确实如小公说的，父母养活儿女没有差别，凭啥光儿子需要赡养父母，女子去别人家赡养别人的父母！如果这样长久下去，养女子和白养一样，谁家还愿意好好的养女子。”
“所以，我现在也认为小公说的对。儿子娶了媳妇，不能和买个媳妇一样，自己不愿意掏力伺候自己的父母，还假装孝顺让媳妇去伺候父母，是典型的虚伪，太让人不耻！”
“就比如象咱家里的媳妇们，都在家伺候父母，搁在咱家行得通，搁在村里就不一样了。村里的女子和男人一样挣钱，你让她们在家伺候父母，家里的收入就少了一半。可不要小看这一半，说不定遇到机会媳妇比你挣的还多。”
“就像缝纫组的稚总管，以前在邑里只是一个巡逻队员，到新村也是管巡逻队。可谁知道，她侄子跟着小公当小厮，她不知道怎么入了小公的法眼，把她调到了缝纫组。她现在管着半个村的事，和养殖场的二总管两人，简直把村里的事都把持了。”
“所以我才说，咱家的女子们都要出去做事，千万不能在家伺候父母。这不是挣钱多少的事，是不知道啥运气就遇到好事了。”
“另外，村里缺人，如果我们家的人不出去做事，小公那边也会对我们有看法，认为我们不支持他，我们想要得好处就比别人难了。”
阿更受教，赞同说：“叔父，我记下了，家里的我母、我媳妇、我妹，我都会让她们去做工。其他叔父家的女子们，我也尽力让她们都去做工。叔父放心好了，不会让她们托全家人的后腿。”
就知道大侄子做事靠谱，公羊单满意的点头，“等下午把西排房的人都统计完了，你跟我一起去见邑主。在邑主和小公面前你要学的机灵点，说不定就入了他们的眼，但凡有升迁的机会，他们都会想到你。等那时候，你就是独挡一面的人，大把的钱等着你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