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老夫人：“……”
随即朝下人吩咐一句：“斟杯茶给大少奶奶。”
“谢谢祖母。”凤明曦甜甜一笑，接过茶盏，一点都没有客气虚言的成份；居然一口气就几乎将一杯水喝见底。
“现在感觉好多了。”她又自在随意地笑了笑，“对了，祖母如此着急叫我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呢？”
南宫老夫人原打算叫她来，就是本着兴师问罪之心；然而被她一而再打岔，气势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弱了下去。
而且，刚才她准备充足，又在自己的院子，气势也足；才信心满满，觉得倍占优势；定能训得凤明曦心服口服。
但被动的随着凤明曦这一番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弄下来，南宫老夫人问罪的心思已经淡了许多。
只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明曦，”南宫老夫人心里还在琢磨，面上笑容淡淡，“听说你对原本在清晖苑服侍那批下人不太满意，有这回事吗？”
南宫老夫人原本对凤明曦这个孙媳的心情就十分复杂，让她对凤明曦最不满意的，就是凤明曦空有侯府嫡女的出身；却在乡野间贫苦长大。
这品性才学教养，比起自幼养在深闺精心教养的名门闺秀，实在有不小的差距。
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这才新婚几天？都还没回门呢，就开始闹起事了。
她当初选中明烟放去清晖苑，也是看中明烟长得好性子好；为人又稳重能干。
瞧瞧这几年，明烟一个人不是把清晖苑打理得井井有条吗？
这就证明，她当初选人的眼光没错。
凤明曦可不在意老夫人在这眨眼间，心里转过那么多念头；老夫人直来直往的问，她也就直接就事论事，说实话了。
“祖母，不是我对他们不满意。”不管那个明烟姑娘是不是老夫人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人，凤明曦也不打算惯着，“而是他们对我这个新主子不满意。”
南宫老夫人没料到她会这样回话，诧异得两眼盯向她：“哦，这话怎么说？”
据她了解，事情分明不是这样的。
凤明曦不急不疾道：“我让人传话，叫他们在规定时间内集中，打算先认识一下清晖苑的人。”
“他们是遵从明烟姑娘的吩咐，足足比我规定的时间迟了两刻钟，才拖拖拉拉姗姗来迟。”
“倘若他们不是对我这个新主子不满意，又岂会不拿我的命令当回事。”
凤明曦既不怕丢面子，也更加不会为了粉饰太平就遮遮掩掩。
南宫老夫人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像她这样，堂而皇之把这样丢脸出糗的事当众从容道来的；看她平静淡然的模样，那个丢脸的人好像不是她一样。
凤明曦不理会她怎么看怎么想，继续道：“他们在清晖苑待的时间是够长了，以至他们都生出错觉，以为自己才是清晖苑的主子。”
“祖母，试问这样的人，我还留着他们有何用？”
“既然他们在清晖苑已经认不清自己身份，那就换到别的地方，让他们清醒清醒。”
“主就是主，仆就是仆。”
本来，作为主子却嵌制不了下人；那是这个做主子的没用，才会闹笑话。
可谁也没想过用釜底抽薪这一招，干脆利落一把砍断；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就将问题解决了。
南宫老夫人原本觉得她做法武断，可听她这样分辨起来，竟莫名觉得有几分道理。
展惜瞄了眼南宫老夫人，见老夫人神情间若有所思，似乎对凤明曦的说辞颇为意动。
没想到，凤明曦还是个能言善辩的。
不过想一想，凤明曦原先一直与商贾打交道，擅长诡辩之能也不奇怪。
她垂下眼睫，温柔地开口：“少奶奶这般想法，原也没错。只不过，经我了解，他们当中有些人之所以会迟到，是因为传递消息时出了些差错；还有部份人，则因为手头差事没法立刻丢下不管。”
“他们并非存心不敬少奶奶你。”
“你这突然之间把所有人都撵出去，那清晖苑的杂活谁来做？”
“有错的和没错的，全都一视同仁，这……日后会不会让人误会少奶奶？”
“就算要撵人，这一时之间，另外找人来替他们的活也不是那么容易；再者，就算把人找齐了，交接工作也还需要时间。”
“少奶奶不如重新考虑一下，暂缓这个决定？”
说那么多，就是不愿意直接给她换批新的。
凤明曦心里暗哂，展惜这继母看着挺仙；可做事嘛……就有待考究了。
“没想到，夫人是以仁慈来治家的。”凤明曦一脸诧异，“不管他们有错没错，他们的难处才是夫人需要费心考虑的事情。”
潜台词是，她这个儿媳的不满与诉求；竟然还比不上一批下人！
展惜笑脸微僵，凤明曦打脸太直接，她有些下不来台。
“我也是考虑到你才住进清晖苑，对情况还不熟悉；想着不如暂留他们那些老人，让你慢慢熟悉适应了，再以他们的对错功过论奖惩不迟。”
“现在看来，我考虑的事情太远，反而令你误会了。”说罢，她颇有些无奈的意味，看了眼南宫老夫人。
这番话，就差直接挑明说凤明曦错把她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这位年纪轻轻的仙气继室，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凤明曦心里冷嗤一声，面上却波澜不显，对她的反讥也佯装没听懂：“误会？我怎么会误会夫人呢。”
“我相信夫人治家有方，调换一批下人到清晖苑而已；不过一桩小事，夫人交待一声，自有下面的人去办。”
“这事，就不必再特意讨论了。”
她语气温和，俏脸笑意明媚，看起来相当和气好亲近；可这态度，该坚决的——她是一点也不含糊。
无论展惜给她戴高帽还是其他，她都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还原封不动还给展惜。
从头到尾，凤明曦只坚持一件事；那就是清晖苑原先那批人，她必换无疑。
南宫老夫人听她们俩说了半晌，又沉吟着考虑片刻，心里还是更偏向于展惜。
毕竟，展惜自嫁进南宫府以来，理家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且，还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相比她不怎么了解的凤明曦，自然是展惜更值得她相信。
“明曦呀，你婆婆的顾虑也有道理；何况，她也不是不同意你把那些不识好歹的人撵走；只是让你暂缓做这事而已。”
“待物色好合适人选，新人与旧人交接完毕，你到时还想撵他们的话；随便撵好了。”
言下之意，现在，凤明曦还是别一意孤行的好。
上面两个都是她的长辈，凤明曦可以坚持己见；但她们的话，她也不能丝毫不加考虑。
不为别的，总不能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无形担下仵逆的坏名声。
但是，清晖苑那批人，凤明曦是打心底确实一个也不愿意留。
真应下这话，她就得先把自己憋屈死。
“祖母与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对于那些奴大欺主的下人，我觉得就不该姑息。”
“以免某些人把别人的宽容当成害怕，万一养祸为患，这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听这口吻，她是连自己这个祖母的劝告都不听了？
南宫老夫人眉头蹙起，想到凤明曦刚刚提的宽容，眼底暗色更深了些。
若不是凤明曦新婚首日就什么都不管，反而毫无形象的跑回去困觉；清晖苑的下人又怎么会生出散漫轻视的心？
凤明曦还不知反省，一味只将错处归咎到别人身上。
还有，凤明曦身子不便，不能与无殇圆房；大可以想别的法子让无殇舒解，怎么可以在这寒冬腊月让无殇自个去洗冷水澡？
他们这才新婚，确实不应该让别的女人……；可，日后凤明曦每月都会有几日不方便的时候，难道那个时候还天天让无殇憋着？
她当初千挑万选，才挑了明烟放在清晖苑。
这还没什么呢，凤明曦就容不下一个丫环了？
作为正妻，就算凤明曦不主动给自己丈夫安排别的女人；起码也该有正妻的样子，宽容大度一些。
南宫老夫人一时沉默着没有吭声，凤明曦从她明明灭灭幻变不已的目光里，看出了对自己越来越多的不满。
呵呵！
她是南宫无殇的祖母，是长辈；只要对方面子上过得去，她也会把对方当长辈，好好敬着。
但是，如果对方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想要干涉她；尤其是往她丈夫身边塞女人，干涉他们夫妻二人生活的，那就别怪她没法把对方继续当长辈来敬着了。
“明曦，关于明烟迟到的事，我也听说了。”想到另一出，南宫老夫人决定还是好好敲打凤明曦一回，“那可怪不得她。你的人去传达时，她已经出门。”
“你也知道，这府里大小事都由你婆婆打理；明烟暂代统管清晖苑，她有事情向你婆婆禀报，也是应当的。”
南宫老夫人面容和蔼，就是这话里话外的内容，除了为明烟说情外；还隐隐指责着凤明曦不识大体兼小题大做。
凤明曦不接这茬，却忽然道：“我在侯府时，我祖母经常跟我唠叨一些世家的规矩；就怕我嫁进国公府，做不好这国公府的媳妇。”
“我祖母说，这世家大族最重规矩了；比如，下人的名字不能与主子同名；让我给下人取名时注意。如果有同名，一定要让下人立刻改掉，这是避讳，也是规矩。”
南宫老夫人面色忽然就变了变。
她还没接上话，凤明曦又接着道：“我的婢女知道明烟姑娘与我名字相重时，特意提醒过她，让她自己换一个名字。”
“祖母一定不知道明烟姑娘当时是怎么说的吧？”
“她说，她的名字乃祖母所赐，她不敢擅自更改。”
“至于我这个孙媳，自然也当敬着祖母；更不应随意剥夺她的名字，强行赐名了。”
凤明曦笑了笑，眸子散发着柔和静美的光芒；可这隐隐流转的柔和光芒里，却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芒刺。
“我看明烟姑娘对祖母是忠心耿耿，真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种；她连祖母赐的名字都不肯轻易舍去，我是真心为她的忠心纯粹感动啊。”
“所以，我决定成全她；把她完璧归赵送回祖母这里，好让她留在福瑞堂为祖母尽忠。”
一字不提明烟的错处，而且，也不是把人撵出清晖苑；而是遣回原处，让人尽忠。
一席话，不但把南宫老夫人说得哑口无言。
就连自诩心思七窍玲珑的展惜，一时之间，也被凤明曦这番听似句句为对方着想的话，给噎得出不了声。
如果凤明曦还拿着之前那番说词，要处罚明烟而将人撵走；她们倒是能列举无数理由，堵住凤明曦。
可偏偏，凤明曦完全不按常规方法行事。
明烟本就是南宫老夫人一门心思为南宫无殇预备的通房丫环，她好不容易才觅得这么一个好苗子；怎么能轻易就让凤明曦赶出来呢。
南宫老夫人已经看出来了，凤明曦就不是个宽容大度的。如果她不积极主动为自己孙子安排通房，依着凤明曦的做法，别的女人肯定一个也甭想靠近她的宝贝孙子。
给国公府开枝散叶是大事。
这岂能由着凤明曦妒忌心盛，就任她胡来。
南宫老夫人思来想去，觉得关于这件事，还不如直接跟凤明曦摊开挑明；免得在那里弯弯绕绕兜圈子试探，反而给机会那丫头装聋扮哑拒绝。
“明曦，本来你和无殇新婚燕尔，有些事我不该现在就对你开口的。”
一听这开场白，凤明曦心里就沉了沉。
不过现在，还不到她表达反对意见之时，她不妨乖巧顺从先听着。
“可你到底还年轻，有些话不提前说，我怕你不懂。”
南宫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一副为她着想的姿态，“别的暂且不说，明烟那丫头打理内务的能力；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她确实是个中好手，这不容否定。”
凤明曦心里冷笑，只怕就是老夫人这份有心抬举，让明烟生出比她这个正妻还高人一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