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在脸上的那水真轻柔如纱如绸，何溪段素绢再睁开眼睛时，世界倒转，上一秒自己还是躺着的，这一秒自己已经站着了，二人是从水帘一样的屏风内走出来的。
乳白天空——地面积雪，天空满云，天地均处于白茫茫一片之中。
鹅毛纷飞，天寒地冻，可二人并不觉得冷，甚至还不能呼出白气。
“你冷吗？”段素绢问何溪。
何溪摇头，段素绢抱臂道：“我以为我被冻得麻木，失去知觉了。”
从茫茫雪雾里是隐隐约约走过来一个人影。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那里有好多个陆离，那都是陆离却又都不是陆离。”山鬼这样跟他们说，那个虚空境地是陆离的构想世界，有多少个陆离都随陆离自己所想，每一个陆离都帮陆离分忧解难，每一个陆离都是陆离的好帮手。
“要把陆离带回来，前提不是找到陆离，是让陆离找到你。”山鬼给何段二人的叮嘱。
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好像是陆离……
她披散着灰白长发，发上蒙了多少冰雪，看着沉重。段素绢和何溪却都不敢认她是陆离，那张脸虽是陆离模样可那双眼睛就不是陆离，它们映满了灰白雪天的颜色，它们灰白瘆人。
“你们来找谁？”那就是陆离的声音。
“陆离。”何溪回答。
“我就是陆离。”陆离迎着风走近何段二人，她那头灰白长发在风里张牙舞爪，凌乱放肆。
这个陆离走近，他们才看见她脸上都是伤疤，浅浅淡淡，几乎要钩织成网。
“你们找的不是我吗？”这陆离笑得惨淡，那双灰白眼睛只是睁着也不转动，也不眨动，像是琉璃珠子做的假眼睛。
“除你之外还有没有叫陆离的？”段素绢说。
“世上叫陆离的多了是，陆离是谁的专利吗？陆离是什么好名字？陆离陆离，光怪陆离……”语罢陆离咯咯得笑，笑声尖锐刺耳，像一个故弄玄虚的巫婆。
“你们是陆离的谁？找陆离做什么？”
二人不知如何作答，本来说是陆离朋友不就可以？二人心里都踌躇犹豫，想找个最佳答案，但是思来想去，他们二人不就只是陆离朋友吗？陆离那么多朋友，他们就只是其中之一，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我们只是想见见陆离，跟她说几句话。”段素绢说。
这灰白发灰白眼的陆离冷笑：“陆离有什么好见的？有要和她说什么话？我也是陆离，跟我说不行吗？”
何溪段素绢二人面面相觑，又不知如何作答。
“不逗你们了，你们要找哪个陆离？”这女子惨淡一笑，从雪风里走出来数十个陆离，各式服装各式妆面，但每一个都是红发红瞳，形象气质都符合他们要找的陆离。
“你们说的是哪个陆离？”灰发陆离质问，步步逼近。那风雪里走出来成群的陆离像是洪水猛兽把何溪段素绢死死包围。
“我觉得我们要找的陆离恐怕不在这其中……”段素绢何溪二人被逼得步步后退，可那一群陆离不依不饶，咄咄气势，白茫茫一片雪地一圈突兀如火橘红，兀自的烧灼一般。
“愣着干什么！跑啊！”段素绢一把扯住何溪，二人撒腿就跑。
“你跑干什么？”何溪不解。
“她们像是要吃人一样，我害怕！你不怕？”
“那不是陆离吗？”
“那哪个是陆离？”
二人说不清楚，只能加快脚步奔跑。
有跑就有追，灰白色的陆离忽抬起衣袖，白皑皑灰茫茫云起雾气烟起，白雪通灵性有生命意识似的，牵绊住逃跑二人。
一个被雪桎梏，缠住脚不得动弹，一个被雪冰封，困住身无法挣扎。
“看看看，你跑不过她。”何溪倒是丝毫不慌，还欢喜笑道。
风雪肆虐往人脸上嘴里鼻中钻，二人不得不把眼睛闭上。
忽然耳边呼啸风声停了，二人睁开眼睛，眼前各自是另一番景象。
先说段素绢所见，那是二三月天气，香风细细，瑞霭润润。
段素绢置身于一所学院似的建筑，前方阶梯格外长，那求学的地方好像造在山顶。
段素绢正疑惑，忽然听见女声，叽叽喳喳麻雀似的喧闹。
段素绢寻声望去，那是一群背着书包的女学生，陆离就在那人群当中，红发显眼段素绢一眼就望到她。
陆离这时候还是扎着高挑马尾，潇洒活泼。
陆离和二三女伴说笑从段素绢身边走过。
段素绢盯着身穿学院制服的陆离，目光紧追。
衬衫米白是陆离平日在孤行不穿的浅淡颜色，那藏青长裙及膝，想来，段素绢还从没见过陆离穿裙子。
眼看着陆离她们登上楼梯走远，段素绢正想去追，忽然又听见原来方向传来女生嬉笑声音，陆离又在其中。
段素绢痴愣愣的望着这个又一次经过自己身边的陆离，困惑不解。
“陆离陆离，那个人是谁？从刚才就盯着你看！”其中一个女伴扭头看段素绢一眼说。
“不会是个变态吧！”另一个女伴也转头偷瞄段素绢。
“你就不盼我点好？”陆离往那女伴头上轻拍一巴掌。
“就是，万一是来追求陆离的呢！”
“是陆离你哪个相好的啊！”
女孩子嘁嘁喳喳嬉笑个不停。
段素绢即刻顿悟，这是一个循环？
他要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陆离！”段素绢能做的好像就只是呼喊陆离名字。
陆离回眸，看着段素绢，那群女伴歪头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什么好笑的话，各个坏笑。
阶梯下有贩卖早点的三轮餐车，段素绢抓起一只玉米，道：“你妈妈让我给你送早饭。”
陆离噗嗤笑出声来，“我妈妈没告诉你我吃过早饭了？”
段素绢好不尴尬，那买早点的老伯还直催段素绢给钱。
几个女伴嘻嘻偷笑。
陆离和女伴们转身继续上楼梯，段素绢把玉米丢给老伯，那老伯抓着段素绢不放，说：“你不对玉米负责？你抓过了我还卖给谁？”
段素绢哪里有钱，只说：“我手消过毒的，比你的玉米还干净卫生，我没让你这碰过我手的玉米对我负责，您可就算了吧。”
段素绢一通歪理把老伯说愣，段素绢借机挣脱，忙追陆离跟其上楼。
满台阶上都是人在走动，不见陆离身影。
段素绢正踌躇徘徊，那陆离和她女伴不知怎么才从下面楼梯上来，再一次和段素绢擦肩而过。
段素绢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紧跟在陆离身后，装作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