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川从他身边走过时，他看都没了看一眼，面上始终带着淡笑，有些玩世不恭的模样。
可那笑，实在过分勉强。
江也走时，江辰川像发了疯般去找，以为他报的是一高。
刚执行完任务，所有人在休息时，他一个人，连警服都没空脱下，就冲进了一高。
最后是许窃，那么讨厌他的一个女孩，看到那时的他，都轻着声音过来，让他不要担心，江也会过得很好。
“可他才十六岁啊。”
那时他吼了这么一句，还是后悔了，语气软下去了。
“叔叔有点着急，窃窃别放在心上。”
那一次，他第一次笑得那样卑微，原本眼高于顶的他，头一回低着头，慢慢的，从校园里走过。
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因为任务，他身上又臭又脏，实在太过糟糕。
很多学生说:“这人是真警察还是假警察，怎么看起来这么邋遢？”
“一看就是假的，警察叔叔怎么可能这么狼狈。”
于他们而言，警察就该高高在上，它是个神圣的职业，谁都没法玷污。
江辰川觉得自己不配为警察，先爱家而后爱人。
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爱不好，有什么资格去做任务，企图保护世界。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个世界，没了任何人都不足惜。
你于它而言，真的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后来啊，他减少了任务，他还是苏州警局的江队，他依旧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江辰川，却又不像是江辰川。
他把对江也的惭愧和抱歉，都还给了林艳和林川，那是他的妻子……和儿子。
说起来有些奇怪，越到老越想亲近儿子。
他知道江也的行踪和具体位置。
江家每个人都不差钱，他不知道江也哪儿来的钱，可心里明白，这孩子聪明又能干，别说十六岁买百万的豪车，给他个机遇和资金，连上市公司，都能做得很好。
他始终明白，江也，比任何人都要聪明。
宋一鸣懂得差不多了。
刚才那个长得帅，又很凶的警察叔叔，是江也他爸，而且还是个队长，听起来有点厉害。
毕竟还小，对警察都存有一定的崇敬。
他小时候也想过当警察，被送进部队训练过，结果显而易见，还没呆上一个月，让他爸拖关系，迅速把他弄出来了。
从未想过的是，后来的江也，也成了一名警察。
他站在黑夜里，与歹徒厮杀。
那时候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有个性的警察，不是他矫情，只是这感觉，一般人没法体会。
接下来的酒局，滴酒不沾的江也喝得伶仃大醉。
一杯接着一杯，以至于后来，陈子阳差点被他吓死，藏酒，是他从未做过的事。
有过一次，江也同样的死命喝酒，最后被送进医院洗胃，他是真的不要命，还没过两天，又喝成一瘫烂泥，他是真的想死。
后来问他，他只是笑。
笑得过分无所谓，最后还耸肩:“我只是想知道，我死后会不会有人照应。”
“结果呢？”
“你们没给我死的机会。”
“还喝酒吗？不要命的那种。”
他忍不住笑，摇着头说:“喝酒，但是要命。”
“这个世界荒芜冷漠，可它还是归处。”
其实他想说，愿所有在深夜里喝酒，以此来思念别人的人，都能有所归处。
清晨有白粥，睡时有晚安，白日有骄阳，耳边有清风，最后是，身旁有你曾经望尘莫及的她。
他们把江也送回家了，换了身衣服，顺带洗了个澡。
一直到天黑，见他睡得还算安稳，才放心回家。
后来的江也，是真为有这样一群朋友，感到高兴，因为他从小到大，只有这样一群人，待他好。
许窃除外，她不是朋友，那是他喜欢的人。
她见过他最糟糕的样子，始终如初陪伴他身旁，无以偿还，唯有余生相伴。
一高放学晚，高三却比高二更晚。
许窃协助做了一期黑板报，浪费了不少时间，林川一个人先走了，没空等她。
她的脚步声响起时，一楼的声控灯亮了。
靠右的一节楼梯，坐着一个人。
他的背挺得很直，坐在那儿时，像棵松树，又或是大山。
所谓的雄伟，便是用来形容他的。
许窃认出来了，在灯光下泛着银光的棕灰卷发，以及那枚耳钻，少年的侧脸很有轮廓感，微抿的唇，薄而红润。
“江也。”
他没回头，低声说了句:“嗯。”
“你怎么来了？”
“顺路，就过来看看。”
以前听别人说，爱你的人天南地北都顺路，这一次，她似乎信了。
江也的房子在城东，学校在城南。
两个不同的方向，两个不同的地段，怎么可能顺路。
她也没拆穿，轻着动作在他身旁坐下，两个身体，就那样并肩着，坐在空荡的楼梯口。
刚坐下，她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不是特别好闻。
“江也，你喝酒了。”
她说的是陈述句。
“嗯，喝了点。”
他抬眸，偷偷的扫了她一眼，姑娘乖乖巧巧坐在楼梯口，自己都这么落魄了，她怎么还能这样好看。
你越是这样，越让我感到遥不可及。
“你要是不喜欢，我回家洗干净再来。”
他起身要走，也对，她站在黑夜里光芒万丈，而自己藏于黑夜，把它当成了避风港。
挡住所有谩骂和不堪的地方。
许窃并未站起，就那么坐在地上，抬手拉紧他后衣摆。
声音清甜又委屈:“江也你别走。”
“我不走。”
酒色壮人胆，应该就是这么个道理。
以往他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是罪恶，如今在黑夜里，他敢伸手，轻轻的，握紧她拉扯自己衣摆的手。
又小又软，就像绝世珍宝，落在他面前，他唯有珍惜，也只想珍惜。
他就那样牵着她，一步一步，踏着月色，走在这个原本也该属于他的学校。
他的姑娘就是在这里成长，在这儿长大的，他觉得感激，觉得高兴，多来一次，就觉得自己，好像也在慢慢变好。
一高的过道载满了成荫绿树，这时也并不清凉，有晚风拂过，一如当年的他们，就是这样的，一前一后，一高一矮。
互相守护梦想，心里念的，却是如何，跟对方回一辈子家。